林晚秋天不亮就起来生炭盆,供销社门楣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漆字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她把三只搪瓷缸挨个擦得锃亮,暖水瓶灌满开水,这才解开蓝底白花的棉布门帘。
铜铃铛突然叮铃一声,惊得她手里的抹布掉在玻璃柜台上。
陈默生裹着满身晨露撞进来,蓝布衫领口的钢笔渍又深了几分,像是洇开的靛青云朵。
他左手提着个玻璃罐,右手还在拍打裤脚的泥星子。
"打二两煤油。
"声音轻得像落在瓦片上的雪粒子。
林晚秋低头取量杯,余光瞥见那人解放鞋帮上沾着新泥。
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都是天刚擦亮就来,走时总要在副食区转悠半天,最后却只买包盐巴。
玻璃罐沿还留着前次煤油的褐色印迹,在晨光里泛着油润的光。
"陈干事又要熬夜写材料?
"她故意把油瓶推得重了些,玻璃与水泥台面磕出清脆响动。
煤油特有的刺鼻味道在柜台间弥漫开来,混着陈默生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
年轻文教干事的耳尖霎时红透,慌忙从帆布包里掏出本卷边的书:"劳烦...换这本。
"书脊裂开的《飞鸟集》倒扣在柜台上,扉页里夹着的野菊标本簌簌往下掉碎屑。
林晚秋的手指在"生如夏花"的诗句上顿了顿。
那些用蝇头小楷抄写的批注里,某个字迹洇得特别厉害,像是被水渍晕开的墨花。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换走的《普希金诗选》,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张泛潮的糖纸,是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
"换书要收五分钱折旧费。
"她故意板着脸,指甲轻轻刮过书页上某处褶皱。
那是首《流萤集》里的短诗,铅笔划过的痕迹深得几乎要穿透纸张——"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陈默生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钢镚儿叮当落在玻璃柜台上滚得老远。
林晚秋弯腰去捡,看见他裤脚磨出的毛边,还有鞋底沾着的半片枫叶。
这枫叶该是从后山采的,那里有片野枫林,前日她去采药时见过满地红云似的落叶。
"盐...再要包盐。
"他突然开口,目光却盯着副食柜里新到的麦乳精。
玻璃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