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的冷气,像是积攒了整个冬天的寒气,不要钱似的倾泻下来。我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
那股寒意依旧执拗地顺着脚踝往上爬,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冷得人心里直发慌。
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混杂着排队人群低低的抱怨和机械的叫号声。今天是周一,
大厅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消毒水的寡淡,劣质香水的廉价甜腻,
还有一种更难言说的,像是绝望与解脱在空气中腐烂、发酵的味道。长龙缓慢移动,
像时间凝固的标本。1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九点十五分,周明迟到了。意料之中。
这个男人,在我们婚姻彻底沉没的最后时刻,连残存的、最后一丁点体面,
都吝啬得不愿给予。手机嗡地震动,是闺蜜安琪的消息:“晚晚,别为渣男掉一滴泪!
离开他是喜事!晚上出来喝酒,给你办单身派对,庆祝重获新生!”我扯了扯嘴角,
肌肉僵硬得像冰块,艰难地回了个“好”字。指尖敲击屏幕的瞬间,眼角余光里,
一个刺目的身影闯了进来。高跟鞋敲击光洁地面的声音,清脆,急促,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嚣张气焰,像战鼓一样擂在人心上。苏晴。一身鲜亮的红色连衣裙,
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这片灰暗冰冷的空间。妆容精致得如同假面,下巴微微昂起,
像一只随时准备开屏炫耀的孔雀,径直朝着我的方向走来,目标明确。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还没等我理清混乱的思绪,
苏晴已经站定在我面前,红唇勾起一抹淬了毒的讥讽:“林晚,真巧啊,你也来办手续?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几道好奇夹杂着探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射过来,
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
那点刺痛让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巧,我约了周明,
办离婚。”苏晴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但很快,那僵硬便化开了,
转为一种近乎炫耀的得意:“哦?那看来,我是来早了点。”她像展示战利品一样,
扬了扬手里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幅度不大,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周明说,
让我在这里等他,顺便签个东西。”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离婚。签东西。还有什么,
比这更昭然若揭、更残忍的羞辱?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酸涩,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丝冷漠:“苏小姐,这里是民政局,
处理的是关系的终结,不是你俩秀恩爱的T台。麻烦,请你让开。
”苏晴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平日里温顺的我突然亮出了爪子,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非但没让,反而往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我,
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恶意:“林晚,你以为离了婚,
你就能重新开始?别傻了。周明爱的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他的一切,以后,
也都会是我的。”她得意地晃了晃那个文件袋,红唇翕动,
正要说出更具杀伤力的话语:“包括,他答应给我的那份……”话音未落,
苏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的得意和讥讽,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潮水,
凝固成一种极度扭曲的表情。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然扩散,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无法理解的东西,
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的某个方向,又或者,是虚空中的某一点。她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怪声,像破旧的风箱。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然后,
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砰!”沉闷的落地声,
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倒地的苏晴身上。
那身鲜红的连衣裙铺陈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滩突兀的、正在迅速蔓延的血迹,
诡异而触目惊心。她手里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掉落在旁边,几张A4纸散了出来,白得刺眼。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死了?她就这么……死了?在我面前?
死寂被一声尖锐的惊叫彻底打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像一锅滚沸的水。“死人了!”“快!
快打120!打110!”“天哪!怎么回事啊?”工作人员慌忙冲过来试图维持秩序,
大厅的玻璃门被迅速拉下,暂时封闭。我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一切,耳边是嘈杂的尖叫、议论和脚步声,却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挤开骚动的人群,动作迅速地拉起黄色的警戒线,
将我和倒地的苏晴隔离开来,我才稍微找回了一点意识。
一个年轻的警察开始例行公事地询问周围的目击者,
声音冷静而克制:“谁看到她是怎么倒下的?”“就……就突然一下,
自己倒了……”“没看清,
好像是说了几句话就……”“她刚才在跟那个女的说话……”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
手指指向了我。警察锐利而审视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翕动混乱中,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过散落在苏晴身边的文件。最上面的一张纸,
页眉处用加粗黑体印着几个大字——财产赠与协议而下方,受益人签名处,
那个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名字,清晰无比地、狠狠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不是“周明”。是——顾延。顾延?!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巨响,几乎停止了思考。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
冲得我头晕目眩。怎么可能是顾延?那个永远温文尔雅,耐心倾听我抱怨婚姻不幸,
给我开抗焦虑药物的主治医生?那个在我得知周明出轨、濒临崩溃时,
用温柔而专业的口吻劝我要冷静、要好好爱自己的顾医生?他的名字,
为什么会出现在苏晴和周明的财产协议上?而且,还是作为受益人?
一股比刚才民政局冷气更甚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从脚底直冲天灵盖。2“女士,你认识死者吗?”警察严肃的声音将我从震惊的深渊中拉回。
我猛地回神,看向面前神情冷峻的警官,艰难地点了点头,
声音干涩得像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她……她是我丈夫的情人。
”警官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抬起眼,
目光锐利:“她倒下前,你们在说什么?”“没什么。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隐瞒了协议的事情,喉咙发紧,含糊其辞,
“她来找我……说了几句挑衅的话。”我不敢去看警察的眼睛,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地上的文件。那几张散落的纸,
已经被一个戴着白色手套的警员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收了起来。“顾延”那两个字,
却像鬼魅的印记,牢牢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撞击着肋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几乎要跳出喉咙。不可能,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绝对是同名同姓,或者是什么误会。顾医生……那个总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微笑,
说话温和有礼的顾医生,怎么会和苏晴有牵扯?还涉及这种敏感的财产协议?而且,周明,
我的丈夫,为什么要将财产赠与给我的主治医生?这完全不合逻辑!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里疯狂盘旋、碰撞、炸裂,像一群失控的、带着毒刺的蜜蜂,
蛰得我头痛欲裂。顾延,苏晴,周明,财产协议……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怎么会以这样一种诡异、惊悚的方式,纠缠在一起?我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深呼吸,
指尖冰凉。不能在警察面前失态,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端倪。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警察继续发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很久没有联系了。”我撒了谎,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其实就在昨天,
周明还因为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在电话里跟我大吵一架。
苏晴的名字被他像一面肮脏的盾牌一样高高举起,用来刺伤我,逼迫我就范。他说,
如果我不答应他的条件,我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他宁可把所有东西都给苏晴。
警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和闪烁其词,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审视的光芒,
但他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例行公事地记录着,然后让我留下详细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告知我后续可能还需要配合进一步调查。我机械地报上手机号码和地址,
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盯着那个装着协议的透明证物袋,
仿佛想用视线烧穿那层塑料,看清里面每一个隐藏的秘密。就在这时,
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周明来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挂着那种商场精英惯有的、从容不迫的微笑。然而,
当他的视线扫过警戒线内那抹刺眼的红色,以及旁边忙碌的法医和警察时,
那份精心维持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警戒线,
扫过围观的人群,最终,不是落在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躯体上,而是……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怎么回事?”他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着的颤抖,
眼神里却充满了惊疑和审视,“林晚,这……苏晴她怎么了?”他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慌乱,
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审慎,仿佛在迅速评估眼前的突发状况,对他是否有利,
我是否会构成威胁。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掏心掏肺爱过、如今却只剩陌生的男人,
心底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他认识顾延吗?他知道那份以顾延为受益人的协议的存在吗?
苏晴的死,和他,和顾延,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联?一个年轻的警察伸手拦住了他,
语气公式化:“先生,请待在警戒线外,这里是案发现场,我们需要了解情况。
”周明这才如梦初醒般,身体微微一僵,僵硬地转头看向警察,然后视线缓缓下移,
落到地上那抹鲜红上。当他看清苏晴毫无生气的脸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变得惨白如纸,比刚才的苏晴还要难看。他张了张嘴,喉结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翕动了几下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清晰地注意到,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在紧张,
甚至……是恐惧?一个情人死了,他不应该是悲伤,或者愤怒,再不济也该有点惋惜吗?
这种近乎恐惧的反应,太不正常了。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像冰冷的毒蛇,死死地攫住了我。3警察开始对周明进行询问。问题无非是和死者的关系,
最后一次见面时间,以及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民政局。周明的回答听起来滴水不漏,
他说苏晴是他公司的员工,两人确实有私交,但仅限于同事关系,今天约在这里见面,
是为了谈一些她离职后的补偿事宜,属于私人处理。他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言语间极力撇清与苏晴的亲密关系,仿佛她的死纯属意外,和他毫无瓜葛。
我被允许暂时离开,但被明确告知要随时保持手机畅通,不得离开本市,
随时准备配合后续调查。走出民政局压抑的大门,外面明晃晃的阳光猛地照在脸上,
有些刺眼。恍惚间,刚才里面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噩梦,
却又真实得让人心悸。苏晴死了。死在我面前。还牵扯出了我的主治医生,顾延。
我茫然地站在人行道边沿,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往何处。
离婚手续没办成,反而莫名其妙地卷进了一桩离奇的命案。周明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看到苏晴的尸体,第一反应不是悲痛欲绝,也不是惊慌失措,而是先看向我,质问我,
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审视。那更像是一种精心策划的计划被打乱后的惊惶,
以及对我这个“前妻”潜在威胁的快速评估。还有顾延。
那个永远温和、专业、带着令人安心微笑的顾医生。他的形象在我脑海中开始龟裂,
露出底下可能隐藏的、截然不同的面目。他为什么要和苏晴签财产协议?
周明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份协议的内容到底是什么?***?那笔钱从哪里来?
为什么受益人偏偏是顾延,而不是周明自己,也不是苏晴?我拿出手机,
手指有些发抖地点开了通讯录。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顾医生”三个字。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我想立刻打电话质问他,把所有疑问像子弹一样射向他,
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却迟迟按不下去。不行。不能打草惊蛇。
现在情况完全不明朗。如果苏晴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如果顾延真的有问题……我这样贸然打电话过去,只会暴露我已经知道了协议的存在,
惊动他们,甚至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危险。我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冷静,林晚,
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收起手机,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开始运转。苏晴的死因是什么?警方会进行尸检,法医会给出结论,
这需要时间。那份协议,警方既然作为重要证物收走了,肯定也会深入调查。
但警方不知道顾延是我的主治医生!他们不知道我们之间存在这层看似寻常,
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甚至可能暗藏杀机的联系!这是我的信息优势,
但也可能是我最大的危险所在。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警察身上。
他们有他们的办案程序,需要时间和证据链。而我,离真相或许更近,但也意味着,
离危险更近。周明和顾延之间,一定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苏晴的死,
很可能就是这个秘密的牺牲品,或者说,是这个秘密失控的后果。我必须自己查清楚。
为了我自己不再稀里糊涂地活在谎言和危险之中,也为了……弄清楚苏晴真正的死因。
这个不久前还活生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女人,不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连个真相都没有。我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哪里?”司机师傅扭头问,语气平和。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穿过车窗,
望向市中心医院那栋高耸的、象征着权威与专业的白色大楼的方向。“师傅,”我定了定神,
声音依旧有些微颤,“先随便在市区开开吧,我……我需要想点事情。
”司机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发动了车子,汇入车流。
我需要时间整理思绪,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第一个突破口,或许就在周明的手机和电脑里。
夫妻多年,他的一些常用密码我知道,或者能猜到。还有……顾延给我开的那些抗焦虑药。
我忽然想起,最近一次去复诊,顾医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给我换了一种新药,
说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当时我正沉浸在离婚的痛苦和焦虑中,没有多想,
只觉得他一如既往地体贴。但现在想来,他当时的眼神……似乎有些闪烁,
好像藏着些什么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些药……会不会有问题?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入我的脑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4出租车在繁华的市区漫无目的地绕着圈。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却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民政局那个冰冷的上午,
停留在苏晴倒地时那双圆睁的、充满惊恐的眼睛,
停留在文件上“顾延”那两个如同诅咒般刺眼的签名上。周明还没彻底搬走。
我们虽然闹离婚闹了几个月,但他大部分衣物和私人物品还留在家里。他只是偶尔回来住,
多数时间都以加班或出差为借口,夜不归宿——现在想来,
大概率是和苏晴住在外面他们所谓的“爱巢”里。这是我的机会。“师傅,麻烦掉头,
去星河湾小区。”我报了小区的地址,声音已经冷静了许多。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
如今却只剩空旷和冷寂的家,我甚至没有开灯,凭着记忆,径直走向书房。
空气里残留着周明常用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灰尘的气息,让我一阵反胃。
周明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书桌上,合着盖。我深吸一口气,掀开屏幕。幽蓝的屏幕亮起,
映出我紧张而苍白的脸。需要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试了一下,错误。
是他母亲的生日?也不是。他常用的那几个和公司、项目相关的密码?统统错误。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果然换了密码,而且换得很彻底。就在我几乎要放弃,
准备砸了这台电脑的时候,指尖无意间划过触摸板下方,那里似乎贴着什么东西。我低下头,
借着屏幕的光看清了——是一张小小的、几乎被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便利贴。
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像是随手记下的某个验证码或者临时密码。
我鬼使神差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了这串模糊的字符。屏幕闪了一下,
桌面背景跳了出来——是他和苏晴在海边的亲密合影,笑容灿烂,刺得我眼睛生疼。
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我强忍着恶心和愤怒,
迅速点开浏览器历史记录和常用的文件夹,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大部分都是工作相关的内容,邮件往来,项目文件,各种报表,看起来一切正常,
符合他商业精英的人设。但我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像猎犬一样搜寻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终于,在一个命名极其隐蔽、属性设置为隐藏的文件夹里,
我找到了一些加密的聊天记录截图。是周明和一个没有备注昵称,
只有一个简单字母“G”的人的对话。G?顾延?对话时间跨度很大,
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年前。内容非常隐晦,充满了暗语和代号,
大部分是关于资金流转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数字、字母组合。但其中几段对话,
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如坠冰窟!G: 东西拿到了吗?剂量要精准,不能出岔子。
她那边进展如何?周明: 放心,按你说的办。她最近很依赖那个,不会怀疑的。
只是……她好像有点察觉,问东问西的。G: 安抚好她。协议准备好,时间快到了,
不能在这个节点出问题。周明: 她会不会临时反悔?那女人贪得很,
万一……G: 她没有选择。你也没有。按计划行事。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
显示是——昨天晚上。“她”指的毫无疑问是苏晴!那个让她“依赖”的东西,又是指什么?
难道是……药物?!顾延给我开的那些抗焦虑药!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因为动作过猛,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冲进卧室,几乎是粗暴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翻出那个棕色的药瓶。是顾延上周给我换的新药,标签上写着一个拗口的、陌生的化学名称。
我立刻用自己的手机搜索这个药名。搜索结果显示,这是一种新型的抗焦虑药物,
临床应用尚不广泛,
者可能引起短暂性幻觉、心律不齐、甚至诱发潜在心脏问题……”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顾延为什么要给我换这种有潜在风险的新药?
苏晴是不是也在用类似的药物?甚至剂量更大?周明和“G”的对话里提到了“剂量”,
提到了苏晴的“依赖”!
一个可怕的、几乎可以肯定的推论在我脑中疯狂成形:顾延利用他医生的身份,可能给苏晴,
甚至也给我,使用了具有特殊作用、甚至是有害的药物!而周明,不仅是知情者,
甚至是帮凶。苏晴的死,会不会就和这种药物有关?过量服用?
还是与其他东西产生了致命的化学反应,导致了心脏骤停?!就在这时,
周明的手机——他回来时随手扔在书桌上的那个——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随之亮起。
我像被惊扰的兔子一样猛地转过身,快步走过去。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没有备注姓名、也没有归属地的陌生号码。我的心脏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这个号码……会是谁?鬼使神差地,在一片混乱和恐惧中,我手指颤抖着,
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连呼吸都屏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像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令人毛骨骨悚然的质感:“周明,事情办妥了吗?
尾款什么时候结清?别跟我耍花样。”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了。
这不是顾延的声音!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刻意隐藏身份的男人!他口中的“事情”,
是指苏晴的死吗?!“尾款”?!难道苏晴的死,不是意外,不是药物副作用,
而是……他们花钱雇佣的、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我手一抖,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
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沉默再次降临,比刚才更长,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
然后,那个沙哑的声音阴恻恻地、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5“你是谁?
”那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顺着听筒钻进我的耳朵,像一条毒蛇的信子,
舔舐着我的耳膜,激起我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
猛地按下了挂断键。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自己粗重急促、如同濒死般的呼吸声。雇凶杀人?尾款?
那个男人是谁?他和周明、顾延又是什么关系?苏晴的死,
真的是一场精心策划、买凶杀人的阴谋?!冷汗如同瀑布般顺着我的额角、脊背滑落,
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湿。恐惧像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
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如果苏晴是他们雇凶杀害的,
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我发现了协议,我看到了聊天记录,
我还接了那个杀手打来的、不该接的电话……我是不是已经彻底暴露了?!不行!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周明随时可能从警局回来!这个曾经的家,
现在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陷阱!我强迫自己从极度的恐惧中挣扎出来,弯腰,
用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但我死死记住了刚才那个没有归属地的陌生号码,像刻在脑子里一样。必须在周明回来之前,
找到更多线索,然后立刻离开!我再次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手指颤抖却迅速地操作着鼠标,
飞快地浏览那些加密的聊天记录截图。除了刚才看到的那些,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加密的聊天记录截图。除了刚才看到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
还有一些模糊的字眼反复出现,比如“转移”、“清理”、“处理干净”,
时间点都异常集中在最近几天。他们在转移什么?清理什么?苏晴的死,
是为了方便他们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清理”行动吗?我的目光转向书桌上的其他物品。
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文件,几个空的快递盒子,还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
这个抽屉我以前从没注意过。我试着用指甲去抠,纹丝不动。
又尝试用桌上的回形针去捅锁眼,但手指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成功打开。
时间不多了,周明随时可能回来。我放弃了那个该死的抽屉,
转而快速翻阅桌上那些堆积的文件。大部分都是公司的合同、项目报告和一些财务报表,
数字密密麻麻,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就在我快要绝望,准备放弃搜寻,
只带着脑子里的信息逃离时,一张夹在厚厚报表中间的、略显褶皱的收据,
意外地滑落了出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捡起来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是一张购买化学试剂的收据,购买方是周明的私人助理代签的,但收货地址是我们家!
购买的物品名称是——邻苯二甲酸二丁酯。购买量还不小,日期显示是一个月前。
邻苯二甲酸二丁酯?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某种工业原料。
我立刻用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搜索这个化学名词。搜索结果让我心头猛地一震,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是一种常见的增塑剂,广泛应用于塑料制品中。但同时,
它也是一种公认的环境内分泌干扰物,长期或过量接触,会对人体内分泌系统造成干扰,
甚至……严重影响心脏功能,诱发心律失常或心脏骤停!
联想到顾延给我换的、标注着可能影响心律的新药!
联想到苏晴那毫无预兆的、疑似心脏问题的猝死!
难道……他们不仅仅是用了具有精神副作用的药物来控制或伤害苏晴,还用了这种化学毒物?
!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周明一个做投资的,他买这种有毒的化学品干什么?!
收据的抬头是一家名为“恒通化工原料有限公司”的企业,地址在城市的另一端,
一个我有点印象的、非常偏僻的临港工业区。我将这张收据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口袋。
这可能是至关重要的物证!必须去这个地方看看。但现在不行,太危险了。我环顾四周,
强迫自己冷静,确认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翻动痕迹,然后迅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正当我屏住呼吸,准备像做贼一样溜出书房时,我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墙角的碎纸机上。
里面似乎……有一些碎纸屑残留。大部分是白色的普通A4纸屑,
但其中夹杂着几缕颜色略深、质地似乎更厚的纸条。我的心又是一动。
周明有定期清理文件的习惯,但这几缕不一样的纸屑……我走过去,拔掉了碎纸机的电源,
小心翼翼地打开机器的收集盒。里面果然有不少碎纸条。大部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弃文件。
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将那些颜色略深、纸质不同的纸条都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在书桌上,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仔细辨认。碎片很小,信息非常零碎,像是被反复粉碎过。
我屏住呼吸,耐着性子,像在玩一幅充满了恶意的拼图,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尝试拼接。
心脏因为紧张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越跳越快。慢慢地,
一些模糊的图像和文字开始在我眼前显现出来。似乎……是一张合影照片的碎片。
背景像是在某个度假村的露天泳池边,碧水蓝天。照片的一角,露出了半张男人的侧脸,
下颌线紧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是周明。而在他旁边,
一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戴着一块款式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腕表。那块表……我认得!
是顾延经常戴的那块百达翡丽!而在照片的另一片关键碎片上,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穿着性感的比基尼,身姿曼妙,正亲昵地依偎在周明身边。虽然只是一个背影,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婀娜的体态和张扬的发色……是苏晴!所以,他们三个……周明,
顾延,苏晴……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远不止是医生、病人家属和情人这么简单!
这张被刻意销毁的照片,就像最后一块丢失的拼图,将所有的疑点、反常和线索,
瞬间串联了起来!顾延那温和无害的面具,周明在民政局慌乱的掩饰,
苏晴嚣张跋扈背后隐藏的秘密协议……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们,从一开始,
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肮脏的联盟!苏晴的死,绝不是意外!
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那份协议!她很可能知道得太多,或者变得不听话、难以控制,
成为了这个秘密联盟里的不稳定因素,所以,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清理”掉了!
而那张购买化学试剂的收据,
那个神秘杀手的催款电话……都指向了一个精心策划、冷血无情的谋杀链条!周明和顾延,
是策划者,甚至可能就是执行者!而我,林晚,这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愚蠢的妻子,
这个被顾延用药物一步步控制的“病人”,现在,阴差阳错地,知道了他们所有的秘密!
我手里的收据,脑子里记住的那个陌生号码,
还有这些刚刚拼凑起来的照片碎片……它们是证据,但更是催命符!
恐惧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再次将我彻底淹没,几乎令我窒息。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我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拼凑了一半的照片碎片和那张关键的收据一起塞进口袋,
抓起地毯上周明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细看里面的内容,还有我自己的手机,
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我不敢开灯,摸索着冲到玄关,刚要弯腰换鞋——楼道里,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很稳健,不疾不徐,正一步步朝着我家门口走来!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咔哒,
咔哒……是周明!他回来了!我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大脑,带来一阵眩晕。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警察那边这么快就结束问话了?!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敢动,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如同求生的本能!我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换鞋,光着脚,
不顾一切地冲向连接客厅和卧室的那个大阳台!阳台的另一端,靠近消防通道!
我用力拉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夹杂着雨后的潮气,
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玄关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林晚?
”周明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高度的警惕,
“你在家吗?!”我不敢回头,也顾不上回头,猫着腰,沿着阳台冰凉的地砖边缘,
朝着消防通道的方向快速移动。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谁在那里?!”周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怒,
脚步声迅速朝着阳台这边逼近!我的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用尽全身的力气,
猛地拉开通往消防通道的那扇沉重的小铁门,闪身躲了出去!消防通道里一片漆黑,
只有头顶的声控感应灯在我进入的瞬间“啪”地一声亮起,发出昏黄而摇曳的光芒,
映照出我苍白而惊恐的脸。我听到身后阳台的玻璃门被猛地拉开的巨大声响,
以及周明那压抑着暴怒的低吼!我不敢有丝毫停留,也顾不上脚底传来的冰冷和粗糙感,
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向下跑去!楼梯间里只剩下我慌乱的脚步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无限放大,如同死神的脚步在身后紧追不舍。
我不知道周明有没有追出来,我也不敢回头看。恐惧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离他越远越好!跑到天涯海角!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楼大厅,
我甚至不敢走灯火通明的正门,直接推开消防通道通往小区后巷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一头冲了出去!冰冷的地面混杂着沙砾,刺得我的脚底生疼,但我完全感觉不到,或者说,
已经麻木了。后巷阴暗潮湿,散发着垃圾***的馊味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我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消防通道的那扇铁门紧闭着,
后面没有传来追赶的脚步声。他可能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引起邻居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