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袁基的银缕玉衣擦过他发顶,三公印绶在供案投下的阴影,恰似一只扼住他咽喉的巨手。
“此非汝可觊觎之物。”
嫡母郑氏的翟鸟纹锦履碾过他指尖,将传家玉珏系在袁术襁褓上。
玉珏相击的脆响中,袁绍看清了纹路——那是半幅《河图》,缺口处犬牙交错如猛兽獠牙。
光和元年178年 洛阳太学槐花落满东观回廊时,二十二岁的袁绍正在《孟氏易》竹简上勾画星图。
窦武的皂靴突然踏碎“潜龙勿用”四字,大将军的鱼袋佩剑压住井宿星位:“本初可解荧惑入太微之象?”袁绍的蓍草在掌心摆出坤卦,眼尾却瞥见廊下何进之弟何苗——那人腰间新佩的太学生祭酒玉牌,本该属于三日前暴毙的郭泰。
当夜袁氏别院,他将半块玉珏按进《党锢名录》,暗格里滑出的帛书浸满鸡舌香——正是郭泰临死前攥着的《劾奏十常侍疏》。
熹平三年174年 濮阳官廨更漏滴断三更时,县衙地牢的铁链声惊起寒鸦。
袁绍的环首刀劈开山贼头目的锁骨,血珠溅在《禹贡》石刻的冀州分野。
张邈谄笑着呈上礼单:“这是孝敬陈留张氏的童婢三十...”话音未落,刀刃已削去他半幅袍袖——断裂处露出韩馥的私印纹样。
“取我拜帖。”
袁绍割破食指,在绢帛写下“汝南袁本初谒”。
当***送至颍川荀氏时,荀爽正教八岁的荀彧辨识星图。
老名士的麈尾扫过血迹斑斑的“袁”字:“此子眼中,有高祖破釜沉舟之焰。”
中平元年184年 南宫嘉德殿十常侍的紫绶在剑光中碎裂成蝶。
袁绍的蹀躞带金扣暗藏机簧,弹出的薄刃正抵张让喉头:“中常侍可识此物?”刃身映出何皇后惊惶的脸——那分明是半月前失踪的勃海王刘悝佩剑。
子时的西园校场,袁绍将玉珏嵌入点兵虎符。
八校尉的玄甲映着火光,他突然割破手掌,让血浸透《讨宦十策》:“诸君可见永康元年的南宫大火?”竹简在火盆中蜷曲时,曹操的《薤露行》随风而至,最后一个音符落地,董卓的西凉铁骑踏碎了洛阳城的晨光。
洛阳火174年-***年永康元年的夏雷劈开南宫灵台时,十九岁的袁绍正跪在太学槐荫下抄录《石氏星经》。
墨汁在竹简上晕开"荧惑守心"四字,远处却传来宦者令王甫的尖笑——三百太学生正被缇骑拖出东观,血痕在汉白玉阶上蜿蜒如谶纬。
"本初兄,此卦何解?"曹操的鹿皮靴踏碎满地书简,指尖悬在星图"太微垣"之上。
袁绍的蓍草突然折断,四十九根草茎在风中摆出"坤上离下"的明夷卦。
他望着南宫腾起的黑烟,忽然将蓍草投入铜雀灯:"当焚书坑宦,以应天象。
"熹平四年的上巳节,洛阳十二城门悬满党人尸首。
袁绍的牛车缓缓驶过平城门,车辕暗格里藏着张俭的***。
当城门校尉掀开车帘时,他正为嫡兄袁基整理鹖冠,玉簪尖端抵住对方咽喉:"袁氏长房的车驾,也要查么?"是夜,袁隗的密室飘着西域迷迭香。
袁绍跪在《党锢名录》前,看着叔父用朱砂划去范滂之名:"陈寔门前的柳树,该换个守夜人了。
"三更梆响时,他袖中滑出半枚玉珏——正是当年祖祠中碎裂的那块,此刻正卡在密室机括的锁眼里。
光和元年的南宫嘉德殿,袁绍的赤舄踏过十常侍的紫绶。
张让的义子赵忠举剑欲刺,却见他的金丝蹀躞带暗纹流转——那分明是皇后何氏赐给何进的生辰礼。
当蹇硕的虎贲军涌入殿门,袁绍突然高呼"大将军至",手中玉珏折射的日光正照在何进剑鞘的螭纹上。
"好个袁本初!"何进的大手拍在他肩甲,震落暗藏的《讨宦十策》。
竹简落地展开的刹那,段珪的党羽名录赫然在目,墨迹未干处还渗着何进爱妾的胭脂红。
袁绍的余光瞥见曹操正在殿角冷笑,手中把玩的正是他遗失的半块玉珏。
中平六年的雨夜,袁绍的剑锋在永乐宫青砖上刮出火星。
当何太后抱着少帝蜷缩在董侯旧榻时,他正用玉珏尖角撬开传国玉玺的木椟。
"本初欲为霍光乎?"张让的尖叫混着雷声炸响。
袁绍转身挥剑,斩断的却是一截湘妃竹帘——竹节中空处,塞着袁术与董卓的密信。
五更鼓歇,西园校场的火把映红袁绍的鱼鳞甲。
他望着列阵的八校尉,突然将玉珏掷向军鼓。
玉碎声里,曹操的《薤露行》随风而至:"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袁绍的佩剑应声出鞘,剑光所指处,正是董卓凉州铁骑卷起的雒阳尘烟。
界桥咒190年-192年初平二年的界河结着猩红的冰棱,袁绍的玄纛刺破晨雾时,八百先登死士正在往皮甲内侧涂抹漆树汁。
这种采自太行山阴的毒浆,遇热会蒸腾出致幻的青烟——二十年前诛宦之夜,正是此物让蹇硕的禁军自相残杀。
"主公,白马义从距此三百步!"斥候的箭囊结满冰碴。
袁绍忽然将玉珏掷入火盆,爆裂声惊起寒鸦,麴义的瞳孔瞬间爬满血丝——这是用玉珏残片与乌桓萨满换来的噬心咒。
死士们的斩马剑开始低吟,刃口淬着渤海郡特产的盐晶。
辰时的雾霭中,公孙瓒的白马阵如雪崩压来。
袁绍突然撤去鹿角,露出河滩上三千口倒扣的陶瓮。
当马蹄踏入瓮阵时,煮沸的漆树汁喷溅马腹,发狂的战马将骑士甩向冰河。
对岸的令旗乱舞中,袁绍看见少年时的自己——那个在濮阳地牢虐杀山贼的县令,正隔着时空冷笑。
"击鼓。
"剑鞘敲击夔牛鼓三长两短,死士们发出狼嚎般的战吼。
他们的斩马剑专挑马腿筋腱,伤口洒落的盐晶让血腥味愈发刺鼻。
公孙瓒的银盔坠地时,袁绍的玉具剑已抵住他咽喉:"白马将军可识此物?"剑柄螭纹间卡着的,正是当年何进赐给丁原的并州虎符。
暮色吞没战场时,俘虏堆里传来熟悉的幽州小调。
袁绍的箭尖挑开那人面甲,露出一张烙印着袁氏族徽的脸——竟是中平元年被他赦免的黄巾降卒。
"将军别来无恙?"俘虏咧开缺齿的嘴,"钜鹿泽的芦苇,还记得么?"当夜的中军帐弥漫着腐肉气息。
袁绍用公孙瓒的玉冠斟酒,突然将酒液泼向《冀州舆图》:"传令,就说公孙瓒掘了袁氏祖坟。
"田丰的谏言被夜枭啼叫打断,帐外传来麴义虐杀俘虏的狂笑——他在用盐晶腌制人耳,这是界桥特有的战利品。
五更天的露水在铠甲上凝成血珠。
探马带来惊讯:易京城墙的夯土中掺着官渡阵亡将士的骨灰。
袁绍突然割断帅旗缨络:"放归千匹伤马入市,就说是公孙瓒劫掠的冀州民马。
"当畜群冲垮韩馥的粮市时,审配正带人凿开邺城太仓——粟米里混着的漆树籽,将在半年后毒杀半数守军。
冬至日的邺城谯楼,袁绍剑削"四世三公"匾额。
崩落的"公"字碎屑中,露出底层石板的《度尚碑》残文——那是三十年前党人领袖的绝笔。
他突然狂笑,笑声震落檐角冰锥:"从今日起,这里只有袁氏万代!"冀州谋191年-199年建安元年的邺城粮仓飘着***的漆树籽气味。
袁绍的玉珏在韩馥掌心旋转,月光透过窗棂的《河图》纹饰,将玉珏缺口投影成张牙舞爪的饕餮。
"使君可闻公孙伯圭的幽州狼骑?"袁绍的手指突然按住玉珏,锋利的断口在韩馥掌心划出血线。
屏风后,荀谌正用麋鹿血摹仿公孙瓒的笔迹,绢帛上"韩馥庸暗"四字的墨渍,与十五年前党人***《劾奏十常侍疏》如出一辙。
子时三刻 袁氏密室青铜朱雀灯吐出青烟,逢纪用磁石拨弄着漆盘中的铁屑。
铁屑在《冀州舆图》上聚成白马形状,正是界桥缴获的公孙瓒行军阵图。
"明日放出三百匹伤马,"袁绍将玉珏按在邺城位置,"马鞍下藏好幽州牧的调兵符节。
"五更天的漳河渡口,运粮船主被盐晶腌透的断指浮出水面。
审配从尸体胃囊中掏出***,展开竟是韩馥与张杨的盟约——羊皮边缘的墨梅印记,分明是许攸在洛阳太学时独创的暗记。
建安二年春 刺史府宴韩馥的银箸突然坠地。
舞姬的水袖拂过案头时,袁绍看见她脚踝的袁氏族徽——正是界桥俘虏的刺青样式。
当《幽风》曲调转为公孙瓒军中的《白马谣》,韩馥的瞳孔骤然收缩,杯中酒液泛起涟漪,映出窗外三千具"阵亡将士"的衣甲——这些从易京战场回收的残甲,此刻正被民夫套在稻草人身上。
"使君可知此为何物?"袁绍突然掷出半枚虎符,铜锈中露出"董"字篆文。
这正是当年董卓收买韩馥的证物,此刻被漆树汁浸泡得腥臭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