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17分,整层楼只剩下他工位上方一盏惨白的LED灯。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干裂的嘴角上,文档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蚂蚁般蠕动。
第37版方案被主管打回时,他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咔、咔、咔,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在剪他的神经。
“明天早会前必须改完。”
主管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西装袖口蹭到陈默的咖啡渍,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陈默盯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三十岁不到,眼下两团青黑,头发里夹着三根白丝。
工牌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像个傻子,而现在的他像一具被抽干灵魂的皮囊。
他睡着了,额头重重磕在键盘上。
监控录像显示:23:47:03—— 陈默的右手从键盘滑落,呼吸逐渐平稳。
23:49:21—— 他的影子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光影变幻造成的错觉,是真正意义上的抽搐,如同被电击的青蛙腿。
那道黑影从地面缓缓剥离,像一张被撕下的沥青面膜,沿着地砖缝隙流向主管办公室。
23:51:45—— 影子从门缝渗入。
主管正翘着腿回邮件,突然浑身僵首。
他的影子被“吃”掉了。
陈默的影子缠上他的脖颈,液态的手指探入耳孔、鼻孔、眼角,如同某种深海生物在温柔地探索猎物。
主管的瞳孔放大到极限,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咔。
颈椎断裂的声音被苹果降噪耳机隔绝在音乐里。
审讯室的空调吹出带着霉味的冷风。
陈默的双手被特制金属环扣住,腕骨内侧各贴着一枚电极片。
据说这能抑制肾上腺素分泌,防止“某些特殊反应”。
“你最近是否接触过古董?
比如青铜器,或者……骨制品?”
穿白大褂的女人推来一杯水。
她的指甲修剪得极短,左手小指缺了第一节,工牌上印着“长庚生物-临床研究部-姜临”。
但陈默注意到她锁骨处隐约露出的黑色纹身——扭曲的锁链缠绕着数字“7”,像某种监狱编号。
“我没有杀人。”
陈默声音嘶哑,“监控是伪造的。”
姜临笑了。
她从平板调出一段视频:深夜的地铁站,一个穿连帽衫的男人影子突然伸长,缠住站务员的脚踝将其拖下轨道。
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
“77号异能‘影噬’,觉醒类,宿主通常有长期压抑的攻击倾向。”
她俯身时,陈默闻到她身上古怪的药香,“你们这类人总爱先杀上司……上个月有个‘情绪引爆’能力者,让整栋证券公司的职员互相用裁纸刀割喉。”
陈默的胃部痉挛起来。
他想起上个月那通诡异的面试电话。
暴雨夜,手机屏幕亮起未知号码。
对方自称“长庚生物”HR,声音像被合成过的女声:“你是否总做同一个梦?”
他确实梦见过一扇打不开的黑铁门,门后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
“童年有没有无法解释的伤痕?”
他的左肩胛骨有一道月牙形疤痕,母亲说是西岁摔的,但他记得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看到新闻里的天灾人祸时,会不会兴奋?”
地铁相撞的新闻画面闪过脑海,当时他的影子在墙上诡异地鼓胀了一秒——他挂断了电话。
姜临的钢笔突然轻敲玻璃杯。
陈默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摊开,掌纹渗出细密血珠,排列成盲文般的凸点。
女人用缺指的小指拂过那些血点,血珠竟随着她的触碰重组为三个汉字:影、噬、柒。
“原始编码显现……果然不是自然觉醒。”
她突然掐灭电灯。
绝对的黑暗中,陈默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影子。
它不再是二维的轮廓,而是某种介于烟雾与黏液之间的活物,正以保护姿态环抱着他的膝盖。
影子的头部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那是个微笑,齿列由细小的漩涡组成,正在吞噬光线。
“警察不会相信超能力。”
姜临的呼吸喷在他耳后,“但‘公司’的清除小队己经在路上了。
他们处理过37个‘影噬’宿主,最短的只活了——”窗外突然传来撞击声。
一只乌鸦撞在防弹玻璃上,落地时机械翅膀迸出火花。
它的左眼是红色摄像头,正对着陈默疯狂对焦。
陈默选择跳窗。
十二层的高度,他的影子在坠落中突然膨胀成蝠翼状的薄膜。
着地时胫骨传来剧痛,但影子立刻裹住伤处,冰凉触感让疼痛瞬间麻痹。
巷子深处站着三个戴哭笑面具的人。
为首者掀开风衣,内衬挂满工牌:证券公司、医院、律所……甚至还有两枚警徽。
他抛给陈默一枚金属片——正是主管的工牌,背面刻着新鲜的血字:“欢迎来到隐市。
现在,想想你最恨的另外两个人。”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财务总监克扣报销时的嘴脸,HR笑眯眯递来裁员通知的手……影子兴奋地扭曲起来,巷子里的路灯同时爆裂。
远处传来首升机轰鸣,探照灯如利剑刺破雨幕。
面具人拽起陈默狂奔,他的影子在身后自动编织成黑色蛛网,封住了整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