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间,三长老猛然将青铜酒盏扣在青石案上,琥珀残酒泼溅如血珠。
"狐皮襁褓裹婴啼,龙纹玉珏映天命!
"他枯枝般的五指深深掐入石缝,"你真当那日北境冰源那三十万妖兽骸骨是摆设?
"大长老广袖轻振,袖口金线云雷纹在烛影中忽明忽暗。
"十二年前北境冰原妖兽横行,涅槃境大能陨落如雨,连造化境都折了三位......"他每吐半句便似被寒风呛住,竹叶摩挲声里透着彻骨寒意,"那襁褓渗着你我都不认识的气息,如此精纯的能量,万妖却退避三舍——这般异象,你竟当作寻常婴孩收养?
""荒唐!
亏你还知道他不是寻常孩童。
"三长老霍然起身,腰间玉珏撞上石桌发出凤唳般清鸣。
白发随夜风狂舞,"每日寅时三观星台香雾缭绕,你当我老眼昏花不成?
"他突然逼近三步,"当年宗主强行窥探此子命数,神识受创闭关西载,当时宗主怎么说的?
你忘了?
宗主让咱们好生教导,林渊是我们宗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你还敢看他的命格,你这是嫌你老命太长了是吗?
"大长老广袖陡然振起,袖口金线云雷纹在烛影中炸开暗芒。
他摩挲着腰间玉扳指,青石地面忽然浮现蛛网状裂痕:"倒是说我偏心喽?
"阴阳的语气裹着寒冰气息,"是谁偷了老二炼体灵药给林渊药浴?
害得老二在丹阁前气的瞪了三天——""区区几瓶天灵凝元汤,大不了我去找药材给他,让他再炼呗,这也叫事?
"三长老正待放狠话,忽觉头顶传来灼热气息。
"三弟不用不好意思。
"二长老蒲扇般大手按住三长老翘起的鬓发,掌心药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我知道是你拿的,也知道你是拿给渊小子的——原本我也是想给他。
"二长老屈指弹飞三长老冠上歪斜的玉簪,爽朗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不过造化境妖兽的妖丹可不是路边石子,上次你被九幽冥蟒拍进山壁,还不是我用三清丹吊着你半条命?
"三长老霎时蔫了,缩着脖子嘀咕:"二哥既然早有准备..."话未说完便被大长老冷硬打断:"你们一个两个,真当宗门宝库是自家后院!
"他掌心雷光骤亮,窗边竹林应声翻涌,万千竹叶化作银色旋涡。
青衫背影浸在纷扬落叶中,指尖玉扳指己碾作齑粉,碎玉簌簌坠入夜色,如星尘散落人间。
"轰——"大长老站在窗边,掌心雷光乍现,窗边下的那片竹林无风自动。
竹叶纷落如雪,青衫身影立于窗前。
他抬眸望向穹顶,喉间似被寒风哽住,"此刻剖开天命,这孩子的肩头担得住么?
"话音未落,指尖玉扳指己碾作齑粉,碎玉簌簌坠入夜色,如星尘散落人间。
三长老却猛然攥紧石案边缘,青筋在手背虬结。
苍老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间迸出厉色:"十三载朝夕相处,你真当老夫铁石心肠?
"他忽然泄了力道,掌心重重按在当年的那狐皮襁褓上,"可这天道棋局,你我连落子资格都......"尾音消散在呼啸夜风里,唯余竹涛声声催迫。
青灯忽似老叟喘息,明灭间将大长老面容浸入暗影。
"说来汗颜,"他指节叩着石案,喉间涩意被竹叶摩挲声绞碎,"你我困在半步造化境十载,如今连护道之责都..."桌上狐皮襁褓忽泛萤火,转瞬湮没于青石纹路。
"嗤——"三长老骨节泛白的手掌按在玉珏上,茶盏震颤着发出清鸣。
却在触及大长老忧忡的目光时改了话头,袖口狠狠擦过桌沿,"至少这小子争气!
昨日演武场上..."他霍然起身推开窗棂,夜风卷着远处传来的金铁交鸣声扑进阁内,"赤手空拳和林毅肉搏,换作寻常弟子早该认输了!
""他那种不要命的硬拼,"大长老倏地攥紧腰间玉佩,云雷纹在掌心烙下红痕,"看得我都后怕。
"竹影在他脸上摇曳,"此子性情太过..."话尾被风声吞没,唯见玉佩流苏剧烈颤动。
........月色如水,林渊独居的竹屋外忽传来莺啼般的嗓音:"林渊小师弟,大长老唤你即刻至长老阁。
"月光自檐角流泻而下,照见廊柱旁娉婷玉立的少女。
林静怡广袖轻拢,鬓边垂落的银丝流苏随夜风轻颤,鹅黄裙裾绣着半开海棠,倒映在青石阶上的碎影宛如墨染的山水。
她眉眼弯作新月,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自三年前林渊在后山用脊背为她挡住赤瞳狼锋利的獠牙,林静怡心口便缠上了无形丝线。
此刻倚着朱漆廊柱的少女无意识地摩挲腕间月牙状旧疤,那是当年狼爪撕裂皮肉时留下的印记。
月光将她鹅黄裙裾浸成一片冷霜,竹帘掀起时带起的气流掠过发烫的耳尖,碎发在夜风中轻颤如蝶翼——就像那夜少年颤抖着撕下染血的衣襟为她包扎时,手指擦过脖颈的酥软。
石缝里钻出的野蔷薇勾住她绣鞋金线,碾碎的花瓣汁液在缎面上洇出暗红。
她盯着屋内摇曳的烛影,喉间忽忆起那日染血的少年衣襟,青竹气息混着铁锈味,至今还在晨昏梦里缠绕鼻端。
指尖陷进掌心软肉,却压不住突突乱跳的脉搏——分明该转身退开,绣鞋却像生了根,任凭露水顺着檐角滴落,在石阶上敲出寂寂空响。
残月攀上檐角时,林渊青衫上的云纹在穿堂风中泛起涟漪。
"弟子林渊,拜见三位长老。
"他喉结滚动,余光瞥见案头烛泪己积成赤红小丘。
他跪在青石案前,烛火将三位长老的影子揉碎在青玉砖上,像三尊斑驳的古神雕像。
夜风卷着丹炉残香钻入鼻腔,忽然想起这是头次在子时被召见,指节不自觉抠紧了掌心。
“二位长老叫弟子前来,可是关于弟子的身世?”
二长老枯枝般的手指叩在紫檀案上,震得茶盏里半盏冷茶泛起涟漪:"渊小子,没人的时候叫爷爷。
"话音未落,三长老己用覆满药香的灵力撑起林渊下跪的膝盖。
大长老玄色袖袍下的手指骤然收紧,案上星盘映出他眉间川字纹。
"孽海沉舟,"他声音似浸着千年寒潭,"知与不知,云泥之别,你可想好?
"烛火在他银丝般的长眉上跳跃,将半张脸浸在阴影里,"若担得起,便是万古长夜中一盏明灯;若担不起......"残月突然被流云遮蔽,他未尽之言化作喉间浑浊的叹息。
三长老忽然用拐杖勾住林渊束腰的玉带,枯槁手掌按在他单薄肩头。
"小子可曾见过东海潮生?
"他掌心温度透过织锦渗入肌理,"知晓来历者,当如逆流而上的鲑鱼——要么跃过龙门,要么溺死在往事之中。
"檐角铜铃倏地齐声铮鸣,震落瓦当上积年的霜雪。
林渊指节攥得发白,青玉扳指在掌心烙出半月痕。
穿堂风卷起他腰间悬着的铜铃,叮咚声混着远处松涛,像谁在拨动断弦的箜篌。
"多大的责任啊?
"他嗓音沙哑,惊飞了歇在梁柱上的寒鸦。
大长老广袖翻涌如云海,星盘晷针在袖影中泛着幽光。
"可能重逾须弥,也可能轻若鸿毛。
"老人屈指轻叩案上龟甲,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口,"若承其重,便要学那衔石精卫,以血肉筑通天岸;若避其锋......"话音未落,林渊喉结重重一滚,青衫下脊梁绷如拉满的弓:"弟子愿作淬火之刃,纵碎折亦向天——"二长老老枯藤般的手掌突然满意的抚摸林渊后脑勺,银发间还残留着丹炉的松烟气息。
掌心温度透过发丝灼人,惊起梁间栖鸦扑棱棱掠过月洞窗,羽翼割破满室药香。
檐角铜铃倏地齐声铮鸣,震落青瓦上三更露水。
三长老拄着拐杖笑得前仰后合,脚步声里夹杂着爽朗大笑:"我早说这小子骨子里带着三分狠劲!
老棺材瓤子,你那套迂腐规矩可要过时喽!
"笑声惊起满庭栖鸟,扑棱棱振翅声里,墙头垂落的冰凌簌簌坠落,碎成八瓣晶莹的月。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摇曳,将三位长老的影子拉长在布满符咒的石壁上。
大长老从紫檀木匣中捧出件泛黄襁褓,陈旧的狐毛间还凝着暗褐色血渍,隐约可见当年齿痕撕扯的痕迹,想来不是俗物。
三长老则从袖中取出块温润玉佩,龙纹在烛光下流转着鎏金暗纹。
"这便是你裹身之物。
"大长老指尖抚过襁褓边缘,几缕银发垂落在婴孩牙印上方,"十三年来每日以灵气养护,却仍不知是何物"三长老突然轻甩血色玉佩,五爪金龙竟在半空舒展游动,龙瞳须髯皆若活物,鳞甲缝隙里渗出缕缕青烟。
林渊指节骤然收紧,玉佩棱角硌进掌心。
将玉佩挂在颈间,烛火在血色螭纹上流淌,忽有金芒自蟠龙瞳孔迸出,细若游丝,转瞬即逝。
"你以后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大长老枯瘦手指叩响青石案,震得香炉青烟倏然一颤。
月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而入,将他半边银发染成霜色,"明日让静怡引你去内门,外门的生活环境终究是苦了一些,你入门以后好生修炼,未来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啊......"紫檀念珠在腕间沉沉一曳,后半句化作檐角铜铃的呜咽。
"好的大爷爷。
"林渊难掩眼中喜悦,玉佩在怀中泛起灼意,却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