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人潮像沙丁鱼罐头般将他挤在车门边，身旁大妈的菜篮子蹭着他的裤腿，广播里循环播放着“下一站，金融中心”——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那本蓝布包裹的古籍被他藏在抽屉最深处，压在几件旧T恤下面。
整个白天，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Excel表格发呆，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夜的“沙沙”声和古籍上的蝇头小楷。
同事拍他肩膀时，他惊得差点打翻咖啡，引来一阵“昨晚没睡好啊”的调侃。
“大概是吧。”
他含糊应着，心里却清楚，那不是没睡好的问题。
他不是没想过祖父的古怪。
老人一辈子独居在老家后山的老屋里，屋里总飘着草药味，逢年过节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堂屋摆上碗筷，嘴里念叨些他听不懂的话。
当初塞给他包裹时，祖父眼神里的郑重其事，他一首以为是老人年纪大了的迷信。
“扫帚精……”他在键盘上敲下这三个字，又迅速删掉。
搜索引擎里跳出来的都是恐怖故事和民俗传说，没有一条能和他昨晚的经历对得上号。
或许真的是巧合？
那本古籍只是祖父收藏的老物件，里面记载的不过是些年代久远的志怪笔记？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熬过了一天。
下班时天己擦黑，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买了份便利店的饭团，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心里却越来越沉。
那股灰尘混合潮湿木屑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验证一下……就验证一下。”
他对自己说。
如果今晚什么都没发生，那就算了，就当是自己吓自己。
如果……他加快了脚步。
回到出租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抽屉，取出那本古籍。
蓝布包裹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他翻开第一页，“扫帚精”的记载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
古籍上写着：“遇之，勿惧，燃灯烛照其影，以井水泼帚，则自散。”
燃灯烛，泼井水。
鹤奇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接了小半盆自来水——老楼没有井水，自来水应该也行吧？
他又找出床头柜里的应急手电筒，检查了电量，最后，他把那盆水端到门后，紧挨着那把旧扫帚。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上，盯着门后的扫帚，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楼道里又开始传来细碎的响动。
起初是熟悉的“沙沙”声，像扫帚毛扫过地面，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和昨晚一样，那声音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接着是“吱呀”声，门把似乎在轻微转动。
一股阴冷的气息透过门缝渗进来，混合着那股熟悉的灰尘味。
鹤奇握紧了手电筒，手心全是汗。
他想起古籍上的“勿惧”，但真正面对时，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住了他的喉咙。
“呼——”他猛地按下手电筒开关，强光瞬间刺破黑暗，照亮了门板和门后的角落。
门外的“沙沙”声戛然而止，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到了。
但下一秒，“砰！”
的一声，门板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鹤眠吓了一跳，手电筒差点脱手。
他看到门后那把旧扫帚，鬃毛竟然在微微颤抖，像是活物一样竖起！
“快！
泼水！”
他脑子里闪过古籍上的字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抓起脚边的水盆，用尽全身力气，将一盆自来水狠狠泼向那把扫帚！
“刺啦——”水珠溅在扫帚鬃毛上，发出类似油脂遇热的声响。
那把扫帚剧烈地抖动起来，鬃毛上腾起一阵灰黑色的烟雾，烟雾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佝偻的黑影轮廓，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像被烫到的蛇。
门板外的撞击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后扫帚上传来的滋滋声。
灰黑色的烟雾越来越淡，最后“噗”的一声，像被戳破的气球，彻底消散了。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鹤奇粗重的喘息声和地板上湿漉漉的水迹。
他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门后那把旧扫帚，原本沾着灰黑色短毛的鬃毛，此刻变得干干净净，竹柄上甚至还滴着水珠，看起来和普通的旧扫帚没什么两样。
“结束了？”
他喃喃自语，还有些不敢相信。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放在床上的古籍——刚才太紧张，他把书随手扔在了床上。
只见那本古籍的第一页，也就是记载“扫帚精”的那一页，正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纸页间凝聚。
鹤眠瞪大了眼睛，爬过去拿起古籍。
白光正是从文字下方的插图处传来的。
昨天他翻书时，记得那插图是用墨笔勾勒的简笔画，一个模糊的佝偻身影，手持扫帚，线条简单，毫无生气。
而此刻，那道白光像是活物般，从书页间升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微小的、半透明的灰黑色光点，正是刚才消散的那股烟雾的缩小版。
光点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啾”鸣，然后猛地冲进了古籍的插图里！
“嗡——”古籍轻轻震动了一下，白光瞬间熄灭。
鹤奇屏住呼吸，凑近细看。
插图变了。
原本黑白的墨线勾勒出的佝偻身影，此刻竟然染上了色彩——扫帚的竹柄是斑驳的棕黄色，鬃毛是灰黑色，而那模糊的身影轮廓，竟然透出一点枯树皮般的暗褐色。
画面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简笔画，而是像活了过来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他用手指轻轻触摸插图，能感觉到纸页上微微凸起的墨色，那色彩仿佛是从纸页内部透出来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热。
“这……”鹤眠彻底呆住了。
古籍不仅记载了灵异事件，还能“吸收”它们？
插图的变色，意味着什么？
是记录完成，还是……别的什么？
他翻开下一页，里面是空白的。
再下一页，还是空白。
整本书除了第一页，其余都是空白纸页。
难道……这本古籍，需要他自己去填满？
窗外的风穿过楼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鹤眠握着这本突然变得神秘莫测的古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祖父给他的，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看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那些熟悉的建筑在夜色中勾勒出冰冷的轮廓，此刻却像是蒙着一层面纱，面纱之下，是他刚刚窥见一角的、光怪陆离的真实世界。
鹤奇深吸一口气，将古籍紧紧抱在怀里。
他知道，从昨晚那声“沙沙”声开始，他的生活，己经彻底不一样了。
今晚，只是一个开始。
他需要弄清楚，这本古籍到底是什么，祖父的秘密是什么，以及……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鹤奇，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翻开第一页，看着那幅突然变得色彩鲜明的插图，手指轻轻拂过“扫帚精”三个字。
下一个，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