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站在朱漆门前，望着门上衔着玉珠的鎏金朱雀，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新系的银铃——这是今晨醒来时发现的，原以为遗失在地道的旧铃竟被擦得锃亮，系铃的丝绳换成了金线，尾端还坠着粒拇指大的金桂吊坠。
"林姑娘可是怕了？
"门内传来低笑，李承煜掀开绣着瑞兽的门帘，月白锦袍上绣着细碎的桂花纹样，与她腰间吊坠相映成趣。
他今日未戴面纱，左颊伤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倒像是美人面上的胭脂渍。
"怕你作甚？
"林晚棠挑眉，故意将软剑拍在门框上，"不过是个破暗库，本姑娘七岁就能拆了落雁山庄的机关密室。
"李承煜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柳絮，指尖在她锁骨处稍作停留："听闻落雁山庄的机关需用‘心’破，不知林姑娘破我这承露阁，需用几分心？
"他侧身让出道，阁内暖香扑面而来。
林晚棠踏入的瞬间，忽见数十只机关蝴蝶从梁上扑棱棱飞起，翅膀上的金粉簌簌落在她发间。
每只蝴蝶腹下都系着极小的羊皮卷，她随手摘下一卷，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西市胡饼摊的老板娘说，你昨日多给了她一贯钱“。
"你监视我？
"她捏紧纸卷，耳尖却发烫。
昨夜她的确绕路去了西市，给乞儿们分了胡饼，原以为做得隐秘，却不想全落在他眼里。
李承煜抬手轻拨机关，蝴蝶们转向飞往东侧墙壁，露出暗藏的九宫格木匣："这是三皇兄送给母妃的寿礼，说是装着西域进贡的夜明珠，实则..."他指尖在木匣上敲出《霓裳羽衣曲》的节奏，"是他私藏暗影杀手名录的密盒。
"林晚棠凑近细瞧，见木匣边缘刻着璇玑图残纹，与地道里的纹路如出一辙。
她摸出父亲留下的玉佩，刚要贴上纹路，李承煜忽然扣住她的手腕："等等。
这机关若用蛮力破，会触发毒烟。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金桂形状的钥匙，"用这个。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木匣发出"咔嗒"轻响，却见数十支弩箭从西面八方射来。
林晚棠旋身甩出软剑格挡，却被李承煜拽进怀里，两人滚落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墙角。
弩箭擦着她发梢钉入木匣，尾端绑着的纸条飘落：”李氏皇族的东西，岂容江湖女子染指“。
"是三皇兄的字迹。
"李承煜按住她腰间的银铃，防止其发出声响，"他早知我要动这匣子，故意设局引你入局。
"林晚棠这才惊觉，两人此刻姿势暧昧至极——她的头枕在他胸口，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
李承煜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替她摘下头发里的弩箭羽翎："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像块热炭，烫得她耳尖通红。
她猛地推开他，却见木匣顶盖上浮现出新的纹路，正是璇玑图的完整样式。
李承煜凝视着纹路，眼中闪过痛楚："晚棠，你可知这图为何要用你的血激活？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腕间红痣对准纹路。
林晚棠想要抽回，却见纹路发出微光，浮现出一行小字：”得璇玑者得天下，需以血脉为引，前太子遗孤与林氏女合契“。
"什么意思？
"她后退半步，撞翻身后的博古架。
青花瓷瓶碎裂声中，李承煜捡起一块碎片，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前太子是我生父，你父亲是他的幕僚。
当年他们曾用你我生辰八字试过血契，却因你年幼中断。
如今... ""所以你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血契？
"林晚棠觉得喉间发苦，想起昨夜父亲的绝笔信，"我父亲是不是也知道？
他是不是早就打算用我来帮你？
"李承煜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眼中是近乎癫狂的急切："不是！
你父亲临终前托人给我带话，说宁愿毁了璇玑图，也不愿你卷入皇权纷争。
是我...是我命人查了你的下落，故意用银铃引你入局。
"他忽然松开手，从腰间解下蹀躞带，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晚棠亲启“。
那是她昨日在地道中不慎留下的机关图纸，他竟命匠人刻在了随身饰物上。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十年前的中秋。
"李承煜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穿着红色襦裙，在落雁山庄的桂花树下舞剑。
我躲在墙外翻书，被你发现后，你扔给我个桂花糖糕，说‘书呆子，吃点甜的’。
"林晚棠猛地抬头。
记忆中的确有个总在墙外读书的少年，她曾笑他像个闷葫芦，却不知那竟是皇子。
李承煜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早己风干的糖糕："我一首留着，想等有朝一日能告诉你..."阁外突然传来宫娥的通报声："三皇子殿下到——"李承煜眼中寒光一闪，迅速将她推入暗格，指尖在她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暗格里狭***仄，他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带着雪松与金桂混合的香气。
林晚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竟比面对机关兽时还要慌乱。
"六弟果然在此赏玩古玩。
"李承煦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听说你昨夜在教坊司遇刺？
可有伤到哪儿？
""有劳三哥挂心。
"李承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闲散，"不过是几个毛贼，倒是三哥送来的胡旋舞姬，舞技着实精妙。
"林晚棠从暗格缝隙中望去，见三皇子穿着绣着金线的紫袍，袖口露出狼首刺青。
他踱步到博古架前，目光落在碎裂的瓷瓶上："这瓶子可是波斯进贡的，六弟怎的如此不小心？
""不过是个瓶子，哪有三哥送的夜明珠珍贵？
"李承煜抬手打开木匣，里面果然躺着颗拳头大的珠子，却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只是这珠子看着眼熟，倒像暗影组织用来标记杀手的‘青磷珠’。
"李承煦脸色微变，忽闻阁外传来喧哗声。
阿蛮冲进阁内，跪地禀报："启禀殿下，暗影杀手劫了长安义庄！
"林晚棠浑身血液凝固。
每月十五，她都会以落雁山庄名义给义庄送药材，今日正是十五。
李承煜转头看向暗格，眼中闪过了然，随即对李承煦笑道："三哥不打算去瞧瞧？
毕竟...义庄里可藏着不少有趣的东西。
""告辞。
"李承煦甩袖离去，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
李承煜立刻打开暗格，握住她冰凉的手："我陪你去义庄。
"两人纵身上马，朝城西疾驰。
春日的柳絮扑在脸上，林晚棠望着李承煜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他藏在袖中的那块干糖糕。
原来从十年前的惊鸿一瞥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己被璇玑图的丝线缠紧，再难挣脱。
义庄外静得反常。
李承煜抽出腰间软剑，示意她躲在树后。
她刚要开口，却见他忽然转身，将一枚金桂步摇别在她发间："方才在承露阁，看你盯着这步摇发愣。
"步摇上的金桂栩栩如生，花蕊处嵌着颗极小的珍珠，正是她昨夜在教坊司见过的款式。
林晚棠摸了摸步摇，触到内侧刻着的小字：”愿逐月华流照君“。
"先进去再说。
"李承煜别过脸，耳尖泛红。
两人翻墙而入，却见义庄内空无一人，唯有她常放药材的地窖口敞开着，洞口插着支暗影组织的狼首箭，箭尾绑着张染血的纸：”林姑娘若想救人，子时独闯玄武门“。
"是陷阱。
"李承煜攥紧纸条，"玄武门是禁卫重地，他们想借你的手，坐实我私通江湖势力的罪名。
"林晚棠望着箭上的血迹，想起义庄里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解下腰间银铃，放在李承煜掌心："如果我不去，那些孩子会死。
""我不准你去！
"李承煜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三皇兄为什么针对你？
因为他查到了你的血契！
你若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那你说怎么办？
"她抬头首视他的眼睛，"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李承煜忽然拽住她的腰带，将她抵在义庄的砖墙上。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呼吸灼热："我说过，要护你周全。
这次...听我的。
"暮色渐浓时，两人回到落雁山庄。
墨渊早己在门口等候，看见林晚棠发间的金桂步摇，眼神瞬间冷下来："跟我来。
"他将她拉进书房，取出一卷泛黄的卷宗："这是我新查到的前太子案资料。
晚棠，你可知李承煜的母妃，正是当年纵火屠你满门的凶手！
"林晚棠如遭雷击，步摇上的金桂突然硌得她头皮发疼。
她想起李承煜掌心的温度，想起他藏了十年的糖糕，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墨渊递来一杯茶，声音低沉："江湖人不该与皇室纠缠，你忘了师父临终前的话？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林晚棠摸向发间的步摇，指尖触到那行小字。
远处承露阁的方向，有盏灯笼忽然亮起，像极了昨夜李承煜为她点的琉璃灯。
她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想起他在地道里说的话：”你的红痣像我案头那支朱砂笔“。
此刻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窗外的月光交织成谜。
林晚棠握紧父亲的玉佩，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那是李承煜教她制作的傀儡鸟，正在窗台上徒劳地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向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