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又举起酒杯喝了一杯。
“托你的福,她中山大学的研究生毕业,据说毕业就要去自己学校的附属医院任职了。”
梁健举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我们对于这件事情有着出奇一致的默契,不再提及此事。
我们两个也许就是那种“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从两个人小学初中一起像街溜子在大街上晃悠,再到大学去了同一所大学。
我们一起游历过大半个中国,也梦想过毕业之后工作稳定,可以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周游全国。
不过现在,太阳东升西落,我们的梦想也未曾改变,只是通往***的面包车换成了上下班的马自达。
“上岸了,你也别高兴太早,跟你说一特奇怪的事,我今天做了一个梦。”
“做梦多正常,备考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天做八个梦。”
梁健不置可否地回道。
“不是,这个梦太真实了。”
“我那些个梦也比金子都真,都能给我吓醒了。”
“听我说完,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什么啊。”
“我梦见,我给一个26岁刚考上编制的年轻人做气胸手术,然后不小心切到动脉给人切死了。”
我向他挑了挑眉,自己拿起了一根烤串继续吃着。
梁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带着三分怨气说:“就知道你最近又犯贱了,你丫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我笑着摆摆手,“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也未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那老烟民看了都摇头的肺还真说不准。”
梁健白了他一眼,“爷们这肺金刚不坏,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说罢,瞥了瞥秦川放在桌角的半包红塔山,拿过来首接点上一支,又扔回到桌面上。
“连烟都抽不起了,还在这里扯东扯西的。”
“我一首抽这个。”
“就你嘴硬。”
说完梁健把自己兜里未开封的软包荷花扔在桌子上,“今天爷高兴,给你抽点好的。”
“谁稀罕啊,这个抽习惯了,抽别的辣嗓子。”
我把烟向梁健推了推。
“不乐意跟你犟,爱抽不抽,惯你的臭毛病。”
己经习惯了这个环节,但是他好像没有像以前一样再把烟收回去。
“今天买的可是喜烟,你真不来一根”“也许塔尖在你那不如荷花,但是在我这都一个样。”
“这就是你给你现在像废物一样找的理由吗。”
梁健自顾自地撕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根,又把一根扔在桌上。
“我就是废物。”
“……”一阵沉默过后,梁健又开口道:“看来成渝真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叫及时止损。”
我听到这话,笑了笑说,“她啊一向聪明。”
梁健哼了一声,“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呢?
整天浑浑噩噩的,像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桌上的那根荷花拿起来点上,抽了一口之后,平静地说道:“你今天来就想和我说这个是吗。”
梁健举起酒杯,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你就甘心一辈子都这样,你现在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如果可以,我甚至还希望可以在乡下找个院子,再养一条狗,这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我还是语气平淡地回着。
“不说这个了,你以后什么打算?
现在你的经济来源呢。”
“不知道,也许我妈每个月给我的一千五百块,不大手大脚的话,够花。”
“***的还真是,”梁健起身指着我,“你知不知道***的现在在说什么,你现在快三十了,你还在像你十九一样,每天跟家里去讨要生活费,早上吃馒头,晚上吃泡面,抽着十块左右的红塔山,睡着两平米的硬板床,喝着水箱里的自来水。”
我沉默地抽着烟。
“你还记不记得在外面的那座桥上你说过什么。”
梁健又起身指了指外面横在城中河上的桥。
这座城中河的水流早己不及十年前的一半,十年前两岸的河水没过了岸边的三分之一,而现在与其说河,倒不如说是一条连鱼都容不下的小溪,也许水流只能勉强把手清洗清洗,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在汛期时甚至能带走人的生命。
可能是十年前吧,我为了家人的意愿选择了一所我不喜欢的大学和一个不喜欢的医学专业。
我们的关系就是如此拧巴,他们希望我以后可以凭借一门技术起码在未来的日子里衣食无忧,不必为了生计而奔波,而当时的我,只是希望可以为了这个家庭尽上一份责任,可以让这个家庭在遇上突发事件的时候有所依靠。
那天我和他都喝多了,在桥上吹着晚风说了很多,现在只依稀记得我当时在桥上对梁健说,我不想在医院的病床前只能抱着大夫的肩膀说求您想想办法。
但好像事与愿违,我们怀着不同的目的共同想做好一件事,但是事实就好像用两张不同的号码去妄想中大乐透里的头奖。
我沉默了片刻,又试图找话题说点儿别的,但是叼在嘴里的烟好像是关上了说话的阀门。
好像气氛也突然安静,我们两个又都沉默地吸着烟,他的是荷花,我的是红塔山。
那晚,烧烤摊的烟火气在喧嚣中渐渐消散,我与梁健不欢而散。
独自走在街头,昏黄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歪歪斜斜,宛如我此刻凌乱不堪的思绪。
街边的马路上躺着一个醉倒的流浪汉,好像与我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显得那么遥远。
脑海里,梁健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如重锤般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心,成渝的面容也像鬼魅般挥之不去,那些曾经的回忆和如今的落魄相互交织,将我紧紧缠绕,让我几乎窒息。
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我回到那狭***仄的出租屋。
屋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昏暗的光线只能勉强照亮这不足十平米的空间。
我一头栽倒在那两平米的硬板床上,床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也在嘲笑我的狼狈。
盯着斑驳的天花板,我满心都是对生活的无力感,曾经的梦想如同泡沫般,在现实的冲击下支离破碎。
也许当时我和梁健说的不是气话,我可能就是个废物,曾经以为自己是块未经雕琢的美玉,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可以成为任何自己想成为的人。
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