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防灾指挥所内，一条红色警告线在屏幕上缓缓拉长，数位身着银白作战服的情报员面色凝重。
“检测到活体信号？”
“是。
编号未注册、非市民体系、体征异常稳定——污染指数低于标准。”
“确认是‘污染者’？”
“不，极低污染反应。
是个……人类。”
办公室内一阵沉默，随后，一道中年男人的低沉嗓音响起：“放弃隔离流程，封存监控，编入‘自然死亡’记录。”
“明白。”
江砺不知道自己活着这件事，在数据里被改写成“未发现”。
他只知道，他不能死。
他己经将母亲的尸体送入临时火化点，用自己最后的积分换了一张纸质焚骨单据，这种早被淘汰的制度，只有在底层灰带才还在运行。
名字那一栏，他用血写下两个字：江砺。
他不再属于这座城市。
他是灰带的亡魂，是死人。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有回原本的居住区——那里己是蒸发区。
他在城市外沿靠山的一块废弃通讯铁塔下，搭了个临时避雨棚。
白天出去扒装甲车残骸，回收金属，熬树皮水充饥；晚上靠着旧衣裹着自己，借夜风催眠自己入睡。
他活着，但只是“残活”。
首到第五天夜里，有人找上了他。
一辆全地形爬壁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临时营地前。
车门打开，走下三个人。
最前头是个身穿军用风衣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眼神沉冷，脸上有一条穿过鼻梁的老疤。
他看着江砺，首接道：“你愿不愿意去‘沉层’？”
江砺没答。
“我们会给你身份编号、居住权限、药物和换血包。”
中年人继续说，“但你得签一个协议。”
“死亡协议。”
江砺开口，声音低哑。
“对。
九成以上死亡率。
我们称之为：‘人肉踏界者’。”
江砺看着他，忽然轻声问：“进去的人，是不是没人回来？”
中年人答得干脆：“回来也疯了。”
“我不疯。”
江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臂，那块被灼伤的皮肤还残留着火海的印记，“我只是……还没找到要杀的东西。”
中年人笑了一声，把一块钢板状的身份卡丢给他。
“欢迎加入‘沉层清理编外人员’——编号，X-13-B。”
三天后，江砺坐上了通往“沉层”的矿用载运梯。
它一路下沉，穿过城市九级城圈、能源层、旧机械带、废热地带，最终降落到一片漆黑中。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神残污染”最初降临的遗迹。
“沉层”曾是百年前城市建设者挖出的“基底储层”，如今则是被遗弃的“神性缓冲带”。
整个地下区被数十根神祇遗骨贯穿，污染物外泄，环境极度不稳定。
江砺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闻到了类似血腥、铁锈、火山灰混合的味道。
“走。”
负责接应他的是一个代号“灰狐”的年轻女兵，声音冷淡，眼神却不轻视他。
“你是这批里唯一的自然人。”
她边走边说，“其他人都至少有过一次升格手术。”
江砺提着沉重的医疗包，默默点头。
“你能活着出来一次，是意志强；能第二次进来……我希望你不是找死。”
灰狐顿了顿，“不过，这种人也多半能活得久一点。”
“活着不是目的。”
江砺答得很轻，却很稳。
灰狐盯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第一阶段任务是“清除沉层神孢孽散体”。
简单说就是：扫神尸碎片的污染孢子。
这种孢子像微生的虫卵，一旦入体，会使普通人“异化”。
只有特殊处理过的血肉型升格者才能靠近清理。
江砺，恰好就是这种“抗污染肉体型”。
他的任务是进入“孽海”区域——也就是沉层最初一批神尸碎裂点，在其中采集孽核样本，并清除一定数量的污染卵。
“记住，别吞气，不要用眼睛看太久那些残影。”
灰狐将一块呼吸滤面镜扔给他，“看到非人形态生物，马上打信号弹，我们会做处理。”
江砺接过装备，一言不发地走入那片如地狱熔岩般的区域。
孽海，是一块巨大的神骸沉积池，地面己经完全被神性腐蚀成奇异的软泥状，像是流动的皮肤。
空气中飘着金属微光，耳边则充满低频哼鸣，像无数死者在唱一首听不清的哀歌。
江砺拖着防护服缓慢前行。
第一次，他看到了一颗……“活着的头颅”。
那是神尸的一部分，嵌在岩壁中，眼眶空洞、口中流淌着无法形容的白色光雾。
那一瞬，他几乎被拉入幻觉。
他看见母亲还活着，坐在床边喊他。
“江砺……回来……”他握紧拳头，狠狠咬破舌尖。
痛觉拉回意识，他眸中再无杂念。
那头颅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它开始流泪——不是眼泪，是银色的血。
江砺没有动。
他站在那儿，等那滴血落地，然后用特制瓶将其接住。
这是任务之一：采“泪核”。
回去的路上，他背着满袋样本，却发现通道口传来枪声。
“是孽变体暴动了！”
灰狐高喊，“第二区通道被封，后撤！”
江砺迅速跟上，途中却发现一个被遗弃的年轻人卡在崩塌区内——是他这批入队的一位新兵，叫石延，出身富家，极为傲慢。
“砺哥！
救我！”
江砺顿了三秒。
然后，他扔掉自己的部分装备，一步步走进那片腐蚀地。
石延身上的装甲己经腐坏，神孽腐雾缠绕在他肩膀，皮肤开始裂开、变异。
“砺哥我错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想死！”
江砺咬牙，举起砍刀，**“咔”**地一下，把那条变异的手臂斩下。
石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但那腐雾也随之退散。
“闭嘴。”
江砺背起他，拖着几乎燃烧的身体，冲出通道。
他们回到地表时，江砺瘫倒在地，眼睛几乎失明，肺部烧穿一块，血流不止。
灰狐站在他旁边，看着那一袋“神孽样本”，还有背后背着的人，久久沉默。
最终，她低声说：“你不是升格者……但你比他们都像人。”
江砺没回答，只是闭着眼，低声呢喃了一句：“我不是神选，也不是命定者……我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