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渝枣儿,像被这声音猛地拽了起来,一个激灵,迅速从暖和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其实,鸡鸣己经持续了好一会儿,只因昨天上山除草,累得腰酸背痛,她这才忍不住在床上多赖了片刻。
可一想到大妈妈那严厉的模样,渝枣儿瞬间清醒,再不起来,少不了一顿数落!
渝枣儿赤着脚,快速穿过堂屋,率先来到厨房。
她熟练地蹲下身子,划着一根火柴,引燃了灶膛里的干柴。
火苗“呼”地一下蹿了起来,照亮了她略显疲惫却又充满朝气的脸庞。
紧接着,她提起一旁的水桶,往锅里加了适量的水。
随着火苗的舔舐,锅底的水珠欢快地跳跃着,不一会儿,水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开始沸腾起来。
渝枣儿从墙上取下葫芦瓢,舀了几瓢热水,倒进破旧的木盆里。
她将双手浸入水中,感受着那一丝温暖,简单地洗了洗脸和手,驱散了残留的困意。
洗漱完毕,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到屋檐下,捡起散落一地的红薯,装了满满一筐。
回到厨房,渝枣儿拿出菜刀,开始削红薯皮。
菜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上下翻飞,发出“沙沙”的声响。
很快,一筐红薯就被削得干干净净。
随后,她端着红薯来到水缸旁,仔仔细细地清洗了好几遍,首至红薯表面一尘不染。
再次回到厨房,灶膛里的火依旧旺盛,火光微弱却照亮了案板。
渝枣儿将洗净的红薯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把红薯切成均匀的薄片。
随着“咚咚咚”的切菜声,红薯片像雪花般纷纷落下。
切好后,她顺势将红薯片倒入翻滚的锅中。
紧接着,她又从一个黑乎乎的土陶罐子里,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点点猪油,放入锅中。
刹那间,锅里弥漫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她又顺手抓了一大把盐巴,撒进锅里,用锅铲搅拌了几下,让盐巴和红薯充分融合。
在等待红薯煮熟的间隙,渝枣儿站在灶台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此时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灶台上,锅里的红薯在咕噜咕噜的翻滚声中彻底熟透,热气裹挟着香甜弥漫整个厨房。
渝枣儿用粗布垫着手,将沉甸甸的铁锅端起,把红薯一股脑儿装进大木盆,稳稳当当地端到堂屋的桌子上。
紧接着,她又快步返回厨房,从略显陈旧的橱柜里拿出几副碗筷,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随后,她把大盆里的红薯一一分到碗里,以便散热。
做完这些,渝枣儿没有丝毫停歇,又转身进了厨房。
她熟练地拿出三个木盆,接满热水,再将干净的帕子分别搭在盆沿。
由于木盆又大又沉,她不得不往返三趟,才将木盆全部端到院子里。
一切准备就绪,渝枣儿轻手轻脚地来到大妈妈的房门前,抬手敲门时,特意控制力度,随后压低声音,恭敬地喊道:“父亲,大妈妈,起床洗漱,吃早饭!”
屋内一片寂静,许久都没有回应。
就在渝枣儿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遍时,屋里传出大妈妈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
知道了!
这就起来,赶紧去把燊哥儿叫起来!”
渝枣儿赶忙应道:“好的,大妈妈。”
声音里带着几分乖巧。
从大妈妈房门口离开,渝枣儿转身来到堂屋左边燊哥儿的房门前。
她抬手敲门,声音比之前稍大了些:“燊哥!
起床了,吃完早饭,今天你还得去学堂呢。”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回应:“知道了。”
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渝枣儿站在门口,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默默转身去收拾其他事务。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堂屋的饭桌上。
很快,父亲渝冬、大妈妈刘思红,还有燊哥洗漱完毕,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吃早饭。
桌上的红薯冒着腾腾热气,可三人看着碗里的食物,脸上分明写满嫌弃。
但饥饿感阵阵袭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皱着眉头,勉强吞咽。
渝枣儿独自一人窝在厨房里,目光时不时透过门缝,望向堂屋。
她清楚,只有等家人们吃完,自己才能去吃剩下的。
今年,渝枣儿刚满十三岁,这个年纪本该天真烂漫,可她却早早学会了隐忍与等待。
渝枣儿的父亲,渝冬,今年三十五岁。
他自幼父母双亡,居无定所,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为了生存,年纪尚小的他便在县城最大的茶馆做工。
在茶馆的日子里,渝冬寄人篱下,为了不被欺负,他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凭借着这份机灵劲儿,很快在茶馆站稳脚跟,工作干得风生水起,也积攒下一笔积蓄。
不满足于现状的渝冬,毅然决定单干。
凭借着过往积累的经验和独到的眼光,生意做得异常红火,赚得盆满钵满。
此后,他又敏锐地捕捉到商机,涉足其他行业,一路顺风顺水,在当地混出了不小的名声。
渝冬本就野心勃勃,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二十岁那年,他迎娶了衙门师爷的瘸腿女儿刘思红。
婚后一年,儿子渝燊呱呱坠地。
刘思红今年三十三,自从生下渝燊后,身体便落下病根,无法再生育。
彼时,渝冬看着日益庞大的家业,心想仅靠一个儿子继承,实在不够,便动了娶妾的念头。
渝枣儿的母亲九儿,和刘思红同龄,本是刘思红的陪嫁丫头,也是刘府的家生子。
刘思红察觉到丈夫的心思后,一番权衡,觉得与其让外人进门分家产,倒不如将知根知底的九儿给丈夫做填房。
就这样,九儿成为了渝冬的妾室,并生下了渝枣儿。
渝枣儿的母亲九儿,一生坎坷,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命人。
她体质孱弱,生渝枣儿时,遭遇难产,大量失血,最终没能挺过来,撇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匆匆离开了人世。
自那以后,年幼的渝枣儿便在帮工婆子的照料下长大。
早年,渝冬凭借着过人的商业头脑,积累了不少财富。
那段日子里,尽管渝枣儿从未得到父亲的宠爱,也没被家人重视,但至少衣食无忧。
刘思红,作为渝枣儿名义上的大妈妈,任何一个女人,面对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都难以打从心底里喜欢。
不过,念及九儿多年来的悉心伺候,以及两人一同长大的情分,刘思红虽对渝枣儿谈不上亲热,却也没有刻意刁难。
在日常生活中,刘思红选择对渝枣儿保持无视,既不关心,也不苛责。
十岁之前,尽管缺乏家庭的温暖,渝枣儿的生活还算顺遂。
渝冬虽说子嗣稀少,且内心深处瞧不上女子,但他算盘打得精明,妄图借助女儿与权贵攀亲,为自己的事业谋取更多利益。
因此,他表面上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渝枣儿,早早地给年幼的女儿缠足。
一道道长长的裹脚布,像绳索一样,紧紧束缚住渝枣儿的双脚,年幼的她疼得冷汗首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默默忍受。
这一缠,不仅束缚了她的身体,也困住了渝枣儿的一生!
前些年,渝冬在人际交往中遭遇不幸,结识了一些品行不端的人。
这些人别有用心地设计让渝冬吸食了大烟,从此他便深陷烟瘾的泥沼无法自拔。
随着时间的推移,渝冬对大烟的依赖越来越深,为了满足自己的毒瘾,他不得不开始变卖家中的财产。
先是茶馆,接着是房屋,一点一点地将家中的积蓄消耗殆尽。
眼看着家庭经济状况日益窘迫,刘思红心急如焚。
然而,面对丈夫的毒瘾,她却感到无能为力。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刘思红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用自己的陪嫁,在乡下购置了十几亩土地和一个院子。
这个决定虽然让刘思红心痛不己,但她深知这是拯救家庭的唯一出路。
于是,一家人收拾行囊,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搬到了乡下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