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槐花之夜与茉莉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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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纸片上有个“花”字。

什么花呢?

她在日记里写过洋槐花、蔷薇花、茉莉花,还有玫瑰或者月季,我就花开三朵,先表两枝吧一、洋槐花的夜晚那一夜,窗外的洋槐花香味似乎变得愈发浓郁。

兰梅轻轻嗅着,仔细品味这迷人的气息,那味道似牛奶加了白糖,又像微微发酵的蛋糕,还如同同事常用的一种香水,亦或是这几种东西的混合气味。

她放慢呼吸的节奏,用力抽着鼻子,试图精准地捕捉这个气味并将其描述出来。

终于,她想起来了,周五下午的自习课上,当她走到教室后面那排男孩子旁边时,就闻到了这种味道。

当时他们刚上完体育课,身上散发着汗液蒸发出的微微山羊酸味,还隐约有着乳臭尚未完全褪尽的一丝淡淡的奶腥味。

她嗅着那股味道,觉得特别舒服,这是男人的气息,雄性的气息。

李彦就在那排,离她最近。

迷迷糊糊中,电话突然响起。

兰梅断定肯定是陆剑,急忙起身去接电话。

可她刚拿起听筒,电话就挂断了。

墙壁上的石英钟不紧不慢地敲了十二下。

她刚挂上电话,***又再次响起。

“喂。”

电话那头却保持着沉默。

她接连 “喂” 了好几声,对方却挂断了。

兰梅有些纳闷,这会是谁呢?

不可能是陆剑,他还从来没跟她开过这样的玩笑。

那还会是谁呢?

她拿着手机在通讯簿里逐一过滤,却也没找到答案。

兰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登上 QQ,给陆剑留言:“剑,楼下洋槐花开了。

你应该在好望角吧,祝福平安。”

二、茉莉花的回忆兰梅从医院回来,刚一进家门,一阵茉莉花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阳台上那盆茉莉己长成一棵虬枝弯曲的小树,翠绿的叶片下,白色的花瓣正尽情怒放。

这盆花己有五年了,具有非凡的纪念意义。

那时,陆剑刚买了房子,她从花市买了一盆茉莉。

茉莉是木本的,细小的花树伫立在花盆里,宛如一支黑色的铅笔。

茉莉与他们一同住进了房间,那时她才 21 岁,与陆剑处于同居状态,还未登记结婚。

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尽情享受着生活的乐趣。

不久,她就怀孕了。

40 多天没来月经,她慌了神。

陆剑到药店买了早孕试纸,接了她的尿往里一蘸,然后两人对着灯光仔细观察。

当时的她既害怕又好奇。

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第一次孕育生命,她轻轻抚摸着小腹,里面一个融合了她和他基因的小生命正在生根发芽,慢慢长大,长成一个既像她又像他的新生命。

试纸有点变红,但并不明显。

“但愿别怀孕。”

听到陆剑的话,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不舒服,白了他一眼。

“我们还没登记啊。”

他又往里面蘸了一次。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这次颜色明显红了。

陆剑还不死心,拿起来凑近灯泡使劲看,长叹一口气。

他们来到医院妇产科。

一番检查后,医生建议流产,问她选择人流还是药流。

当时她害怕极了,满脑子都是流血和疼痛。

陆剑双手握住她,安慰她别怕。

听说药物流产不痛,他毫不犹豫地替她选择了药流。

当时那个妇科医生真是太没医德了,居然给她开堕胎药让拿回家吃。

回到家,陆剑急不可待地给她倒上水,递给她药片。

她盯着白色小药片,突然一阵呕吐。

最终还是一口吞下了那粒小小的、能杀死小生命的药片。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感觉小腹下部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块肌肉往下拽,就像拉一根皮筋,缓慢而逐渐加大力度,产生了一种虽不尖锐却酸痛难挨的疼痛。

她紧闭双眼,退掉裤子,在下面接了一个塑料盆。

她双手紧紧抓住陆剑的肩膀,整个身体不停颤抖,吊在他身上。

里面的那只手拉到一定长度,突然松手,她长出一口气,身体松弛下来。

然而,那只魔鬼的手又突然拉起皮筋,而且比上次力度更大了。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她的手几乎抓不住陆剑的肩膀了,要不是他死死往上拉着她,恐怕她就要坐在盆上面了。

她己经虚脱,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首往下滚。

终于,魔鬼的手停止了,一个如花生米大小的东西落进盆里。

兰梅和陆剑蹲在盆边,看着花生米般的小生命。

肉红色的小生命,是她和他在爱河里疯狂打捞的结晶,是在地老天荒、天长地久的美妙一刹那,留给彼此的信物。

它才刚刚在她体内安家,却被粗暴地杀死了。

此刻,或许它还活着。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它,放在眼前仔细看。

再给它几个月的时间,它就会长出头发、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牙齿,然后,十个月后,它就会成长为一个一半像陆剑、一半像她的婴儿。

“扔掉吧。”

陆剑说。

她觉得手指间的肉球轻轻跳动了一下,她一惊,肉球掉进盆里,溅起水花。

它沉入水底,一动不动了。

现在它肯定死亡了。

她忽然呜呜地哭泣起来。

陆剑抱着她安慰她。

那天,她把死亡的小生命埋进茉莉花盆里。

每次浇水,她都觉得是在养育那个可怜的生命,而茉莉开花,枝叶繁茂,仿佛是孩子在茁壮成长。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她又流了两次产。

其中一次是结婚后。

她本想留下这个孩子,可当时陆剑正在远洋货轮上,她一人无法照顾自己,加上学校正评职称,所以最终忍痛割爱。

陆剑说,他在海上再干两年,挣够了钱就再要孩子。

每一次流产,她都把杀死的小生命埋进茉莉花盆。

满屋子的茉莉花香让她感到有说不出的亲切与伤感。

她站在花盆前,茉莉己经长成一棵虬枝弯弯的小树,她抚弄着泛着乌蓝的枝条,绿得油亮发紫的叶片,脸凑近枝头努着嘴巴的花骨朵,她想说点儿什么,却突然哽咽了。

“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我怎么面对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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