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醒来,床头柜上总会放着一杯温水,温度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热。
她明明记得自己从未养成这个习惯,可身体却先于意识,总是在半梦半醒间伸手去够那个位置。
某个周末的清晨,她假装熟睡,从睫毛的缝隙里偷看。
顾沉轻手轻脚地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弯腰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在她发梢停留了一秒,才转身去厨房。
透过门缝,她看见他煮粥的背影——米粒在锅里翻滚,他低头尝味道时,后颈的脊椎骨凸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一幕熟悉得让她心脏刺痛。
————"你到底是谁?
"早餐桌上,颜书瑶第无数次问出这个问题。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顾沉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顾沉把剥好的水煮蛋放进她碗里,蛋白上一点碎壳都没有。
"吃慢点,"他答非所问,"上次你吃太急噎着了。
"她确实有次吃早餐被噎住的经历,但那是在公司,周围根本没有他。
"你看。
"她突然举起手机对着他拍照,"这样就能证明——"预览界面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对面空荡荡的椅子沐浴在阳光里。
顾沉的身影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张照片里,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维度。
手机啪嗒掉在桌上。
顾沉叹了口气,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看到她下意识躲闪时僵在半空。
"瑶瑶,"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有些存在不需要被证明。
"————颜书瑶发现自己开始沉沦在这种危险的温柔里。
某个加班的雨夜,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发现玄关的灯亮着,厨房飘来奶油蘑菇汤的香气。
顾沉接过她滴着水的包,干燥的毛巾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他问,发梢还沾着厨房的水汽。
这一刻她突然想哭。
成年后独自打拼的五年里,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热水澡洗到一半,浴室门被轻轻叩响。
"你泡太久了,"顾沉的声音隔着水雾传来,"会头晕。
"她这才发现指尖己经皱得发白。
裹着浴袍出来时,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汤和烤得金黄的面包。
顾沉正在阳台上收衣服,他的背影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暖色的光晕。
颜书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额头贴在他后背。
顾沉整个人僵住了。
"就一会儿..."她闭上眼睛,听见他胸腔里传来剧烈的心跳。
湿漉漉的衬衫在他手中攥出褶皱。
————最可怕的是,顾沉记得所有她以为自己早己遗忘的事。
她八岁那年养死的小仓鼠,埋在老家后院的无花果树下;她高中时暗恋的学长,总爱穿深蓝色毛衣;甚至她第一次面试穿的那件现在己经扔掉的米色西装,袖口有一颗松动的纽扣..."停!
"颜书瑶猛地打断他,"这些都可以通过调查——""那这个呢?
"顾沉突然握住她的右手,拇指摩挲她无名指内侧。
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疤痕。
"七岁那年你偷玩奶奶的顶针,被金属边缘划的。
"他轻声说,"当时你怕挨骂,躲在阁楼哭了一下午。
"颜书瑶触电般抽回手。
这个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伤疤,从未在任何档案里记录过。
夜风吹起窗帘,顾沉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半透明。
她突然恐慌地抓住他的手腕:"你会消失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问题像某种危险的承认。
顾沉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无名指的疤痕贴在他指腹。
"瑶瑶,"他答非所问,"你小时候很怕黑是不是?
"她怔怔地点头。
"现在呢?
"颜书瑶这才意识到,自从顾沉出现后,她再也没在睡前检查过床底。
————崩溃发生在某个普通的星期三。
颜书瑶在公司收到母亲突发心梗的消息。
她浑身发抖地赶回家拿证件,推开门却看见顾沉己经收拾好行李,桌上摆着打印好的就医指南和附近三甲医院的心内科专家名单。
"我查了最快的高铁班次,"他递来一张车票,"出租车五分钟后到楼下。
"颜书瑶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所有防线在这一刻决堤——他怎么能提前知道?
他为什么连这个都准备好?
如果他不存在,为什么每次需要时都会出现?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歇斯底里地掀翻茶几,车票和纸张雪花般散落一地。
顾沉静静等她发泄完,然后蹲下来一张张捡起资料。
当他抬起头,颜书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泪正穿过他的身体砸在地板上。
"你看,"他苦笑着伸手接她的泪滴,水珠却首接穿透掌心,"现在连触碰都要经过你允许了。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顾沉的身影在警报声中越来越淡:"去吧,妈妈在等你。
"颜书瑶夺门而出时,最后听见的是他几乎消散的声音:"记得带伞,今晚会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