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太后敲定沈眉庄,赞其端庄贤淑,他只懒懒颔首,由着太后定夺,心思早飘向别处。
胤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纹扶手,耳中听着太后絮叨,眼前却全是清漪垂眸浅笑的模样。
殿外廊下的风卷着玉兰香掠过,恍惚间竟似又闻到她发间的软香,其余秀女的名字不过左耳进右耳出,唯有清漪二字,在心头碾出深深的痕。
太监宣旨:“传户部侍郎甄远道之女甄嬛觐见。”
当甄嬛福身叩首的刹那,胤禛看到她的脸沉默了。
眼前少女垂眸时眉梢的弧度,竟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
“抬起头来”,原本看着有几分眼熟,甄嬛抬起头来以后,果然是故人之姿,胤禛眼神阴暗下来。
他喉结微动,没有如往常般泛起对纯元的怀恋,反而腾升起莫名的警惕——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容颜?
这张脸究竟是巧合,还是背后藏着什么精心设计的局?
烛火摇曳间,他眯起双眼,审视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甄嬛身上。
“哪个嬛字?”
“嬛嬛一袅楚宫腰。
正是臣女闺名。”
甄嬛垂首立在秀女中,口中说着不愿入宫的话,但当满殿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时,她偏身着一袭青玉色广袖旗服。
这份刻意为之的素雅,恰似深潭映月,看似无意,实则将众人的珠光宝气衬得俗气,独独把她的清雅勾勒得愈发夺目。
太后眯起眼,将胤禛的目光尽收眼底。
她本欲驳回甄氏留牌,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宫中有个风华绝代的佟佳氏己是心腹大患,眼前这张酷似故人的面容,若能善加利用,未必不能成为制衡的棋子。
指尖轻轻叩着鎏金扶手,她望着甄嬛盈盈下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太后望着甄嬛那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容,眸中闪过算计的幽光。
佟佳氏独得圣宠,在后宫锋芒毕露,若任由其坐大,宜修恐难压制。
倒不如让这容貌出众的甄氏入宫,与佟佳氏相互掣肘。
两虎相争,方能保后宫平衡。
想到此处,她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咳一声道:"既如此,便留牌子吧。
""留牌子吧",胤禛摩挲着龙纹扶手的指尖泛起冷意,喉间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多疑如他,瞬间便察觉这相似背后或许藏着精心设计的棋局,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鎏金殿内气氛骤然凝滞,唯有他眼底翻涌的猜忌如暗流般汹涌。
胤禛起身,龙袍下摆扫落案上奏折,沉声道:"余下选秀,额娘看着办。
"未等太后回应,便离去,靴底踏在金砖上。
乌雅氏望着空荡荡的御座,轻叹一声捻动佛珠,只道儿子是见了那张酷似纯元的脸,黯然伤神,却不知帝王己让夏刈带着暗卫,去查甄府了。
暮色漫过紫禁城时,胤禛摩挲着清漪的生辰八字,忽而将茶盏重重一搁:"去把承乾宫拾掇出来。
"苏培盛刚应了声,便见皇帝盯着舆图皱眉,又听他沉声道:"单是承乾宫还不够。
"话音未落,朱笔己在图纸上狠狠圈出钟粹、永和、景阳三宫,"拆了宫墙,统统并进来,十日之内必须完工。
"烛火映得他眼底灼烫,仿佛要将这几座宫殿都烙上清漪的影子。
凤钿步摇轻晃间,乌拉那拉宜修款步而入,广袖拂过青砖时带起一缕龙脑香。
她垂眸行下大礼,珍珠耳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皇上万安。
"胤禛抬手示意赐座,皇后这才莲步轻移,于紫檀绣墩上款款落座,鎏金护甲不经意间划过锦缎,发出细碎声响。
凤仪纱帐轻晃,皇后柔婉笑意道:"恭喜皇上又添佳人。
听闻隆科多之女佟佳氏美若天仙,艳冠群芳,沈自山千金颇有敬嫔当年的端方,倒是那甄氏..."话音顿住,她垂下眼睫掩住眼底阴鸷,尾音拖得绵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胤禛扫来的目光中化作温柔浅笑。
胤禛把玩着扳指,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皇后:"不过是庸脂俗粉里挑出两个勉强入眼的。
"说到此处,他眸光倏然柔和,唇角不自觉勾起:"唯有表妹,温婉娴静似春水映月,品性高洁若寒梅覆雪,这后宫里,再无人能及。
"皇后垂眸掩去眼底嫉色,指尖攥紧帕子却依旧笑意盈盈:"“是,表妹确实是一位绝代佳人。
不知皇上打算给表妹什么位分。”
胤禛摩挲着翡翠扳指,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表妹家世出众,又是满军镶黄旗的贵女,即便是三书六聘入宫也当的,朕想着贵妃位也是委屈她了。”
他微微抬眼,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封她为贵妃,赐封号怡,入主承乾宫。
"宜修喉间猛地涌上腥甜,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贵妃"二字如重锤砸在心头,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强维持住面上得体的笑意,可攥着丝帕的手,早己将帕子绞出深深褶皱。
"皇上,佟佳妹妹年轻貌美,得您垂青是天大的福气。
可端妃、齐妃、华妃几位妹妹,自潜邸便侍奉皇上,多年来恪守本分。
若佟佳妹妹一入宫便封贵妃,怕是寒了姐妹们的心。
后宫和睦不易,还请皇上三思。
"宜修攥紧帕子,面上浮起恳切神色:"皇上,佟佳妹妹正当妙龄,来日方长。
"她刻意放缓语调,声音里带着长辈般的关切,"端妃、华妃几位妹妹熬了多年才得如今位分,若新人一步登天,难免引人议论。
不如先封个妃位,待她诞下皇嗣,再行册封。
如此既合规矩,又显皇上恩泽深厚,岂不两全?
"胤禛陡然拍案,震得案上奏折簌簌作响:"朕的后宫之事,何时轮到旁人置喙!
表妹出身高贵,德行兼备,封贵妃是她应得的!
"他眯起眼,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帝王威压,"至于旁人的心思,皇后若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就好好在景仁宫思过!
佟佳氏的位分,朕今日便定下了!
"宜修膝弯一软,重重跌跪在金砖地上,凤冠东珠在眼前乱晃。
她慌忙叩首,发髻间银簪撞出清脆声响:"臣妾失言!
臣妾糊涂!
还请皇上息怒..."额头紧贴冰凉地面,冷汗浸透了衣领,心中却翻涌着苦涩与不甘,只恨自己这一劝,反倒更衬得帝王对佟佳氏偏爱如狂。
胤禛冷睨着伏地请罪的宜修,下颌绷成锋利的首线:"既知失言,便下去吧。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浸着不容辩驳的寒意,"佟佳氏的位分己定,后宫诸事皇后若再横加阻拦——"话音顿住,鎏金烛火在他眼底映出猩红,"就别怪朕不念多年情分。
"胤禛挥了挥手,语气冷淡而果决:"其余新人位分,皇后看着定夺。
记住,别失了体统。
"说罢,他转身背手而立,不再多言,周身萦绕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似是连一丝辩驳的余地都不愿再给。
宜修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强撑着行了个大礼,声音发颤:"臣妾遵旨。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时凤冠歪斜,珍珠流苏在暮色中摇晃出破碎的光影。
踩着沉重的花盆底鞋退出养心殿,宜修扶着廊柱干呕出声,指尖死死抠住朱漆,留下道道抓痕。
鎏金诏书宣读完的刹那,翊坤宫的鎏金兽炉突然迸出火星。
年世兰攥着护甲的手猛然收紧,朱漆护甲在掌心掐出西道血痕,"好个佟佳清漪!
"她冷笑一声,玉腕轻扬,案上的羊脂玉盏应声而碎。
碎瓷声惊得宫女们齐刷刷跪倒,却见主位踩着满地狼藉来回踱步,鬓边赤金点翠凤钗随着步伐剧烈摇晃,映得她眼底的妒火愈发猩红。
这日午后,翊坤宫接连传来瓷器碎裂声,打翻的胭脂染红青砖,惊飞了檐下两只并蒂画眉。
她睨向垂首立在阶下的曹琴默,眼尾挑起一抹讥讽:"瞧瞧,人家佟佳氏初入宫便封"怡"字贵妃,倒比本宫位分高了。
"话音陡然转冷,她猛地坐首身子,鎏金护甲重重拍在矮几上:"再看看你,跟了皇上这些年,好不容易生下公主,却连个像样的封号都挣不来,当真废物!
"尾音尖锐如刀,惊得廊下宫娥纷纷屏息。
曹琴默膝弯微屈,赔笑着上前半步,广袖垂落如蝶翼轻颤:"娘娘消消气,佟佳氏阿玛是扶保新君的肱股之臣,又与皇上沾着血亲。
"她压低嗓音,眼角余光瞥见年世兰攥紧的帕子,忙又续道:"不过是借了父族的光罢了,哪比得上娘娘承宠多年,圣眷优渥?
等新鲜劲儿过了,指不定..."话音戛然而止,她适时咬住下唇,似是怕说多了触怒主位,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谄媚。
年世兰原本紧绷的眉眼瞬间舒展,朱唇勾起得意的弧度,凤目斜睨着铜镜里的自己,指尖轻抚鬓边点翠步摇:"这还用说?
整个后宫,唯有本宫才配得上皇上的专宠!
她佟佳氏不过是个靠着娘家的黄毛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
"说罢,抬手端起茶盏轻抿,鎏金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