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紧从漕帮偷来的灰鼠皮袄,后颈的刺青仍在隐隐作痛——昨夜用砒霜洗去的"苏"字胎记,此刻正渗出淡红血珠。
"青蚨引路,百无禁忌。
"桥洞下的乞丐突然开口,枯手递来半片龟甲。
这是鬼市的入门暗语,父亲往年带我来时总要备三色礼:朱砂、铜钱与活公鸡。
如今我摸遍全身,唯有用金印在青砖上叩出三长两短的回响。
乞丐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竹杖敲击水面七下。
腐臭的河水向两侧分开,露出布满青苔的石阶。
第三级台阶刻着残缺的八卦图,我按九公教的"踏罡步斗"踩过震位,暗流立刻吞没了来路。
鬼市幽蓝的磷火在头顶漂浮,竟是无数人皮灯笼。
这些灯笼用特殊药水鞣制,薄如蝉翼的面皮上还保留着死者生前的惊恐表情。
商贩们的摊位支在沉船残骸上,青铜酒爵里盛着西域幻药,南海鲛人泪串成的项链在暗处发着微光。
"小相公要寻人还是寻物?
"胭脂铺老板娘突然拦住去路,她耳垂挂着的银铃实为东瀛手里剑,"奴家这儿有新到的暹罗人偶,会唱《挂枝儿》呢。
"我侧身避开她染着丹蔻的指尖,袖中金印突然发烫。
前方传来熟悉的龙涎香气——正是父亲书房常用的熏香!
循着气味挤过人群,却见个戴傩面的卦摊,檀木案上摆着青铜浑天仪,与影龙卫那夜所用的一般无二。
"少年郎印堂带煞。
"卦师嗓音沙哑如生锈门轴,盲眼翻着灰白,"昨夜子时,可是见了三具无目尸?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枯枝般的手指正在拨弄五枚铜钱,钱孔中穿着的红绳突然自行扭动,在案上摆出"坎上离下"的卦象。
更诡异的是,那红绳竟是我在苏府密室见过的西域天蚕丝!
"江湖路远,不如归去。
"卦师突然掀开陶罐,飞出只碧眼乌鸦。
那畜生左爪系着银铃,振翅时洒落黑色粉末——是火药!
轰隆!
爆炸气浪掀翻三个香料摊子,人群霎时大乱。
我趁机滚向卦摊后方,却见卦师竹杖点地,杖头莲花绽开,射出七枚透骨钉。
暗器破空声里,我抓起案上铜钱甩出,天蚕丝在空中织成密网,将毒钉尽数兜住。
"好俊的千门摘星手!
"卦师傩面突然裂开,露出烧伤的面容,"可惜正将传人,今日要绝于此地。
"他袖中甩出串青铜算珠,珠子相撞竟发出梵音。
我怀中的金印突然剧烈震动,印纽鬼面渗出黑血。
算珠落地成阵,七十二枚珠子组成八门金锁阵,将退路尽数封死。
"乾三连,坤六断!
"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钱上,这是父亲教过的"血破阵"。
染血铜钱嵌入算珠间隙,阵法顿时滞涩。
卦师暴喝一声,浑天仪突然解体,齿轮化作飞轮袭来。
金铁交鸣声中,我摸到卦摊下的机关枢纽——触感竟与苏府密室如出一辙!
顺势按下震宫方位,整张檀木案轰然翻转,露出背后密道。
跃入的瞬间,卦师的怒吼混着齿轮卡死的异响传来:"休想逃出影龙卫的..."密道石壁渗着尸油,每七步便见一盏头骨灯。
我摸着金印上的刻痕计数,在第西十九步处停下。
父亲曾说"七七之数藏杀机",果然此处砖石暗合二十八宿排列。
抠下"鬼金羊"星位的青砖,墙内传出机括转动声。
暗门开启的刹那,寒光扑面。
我仰面倒地,三柄东瀛忍刀擦着鼻尖掠过。
三个黑衣人从梁上跃下,手中锁镰泛着幽蓝——是淬了孔雀胆的剧毒!
"小崽子倒是会钻。
"为首忍者操着生硬官话,锁镰绞向咽喉,"把《八阵图》交出来!
"后背撞上冰冷石壁,我猛然想起九公教的"壁虎游墙术"。
脚跟发力蹬墙翻身,忍者的锁镰深深嵌入青砖。
袖中藏着的石灰粉顺势撒出,这是昨夜从漕船伙房偷的,混了辣椒末的石灰顿时迷了追兵眼睛。
惨叫声中,我夺路狂奔。
前方出现三条岔道,墙壁用鲜血画着卦象。
震卦通道传来父亲常用的龙涎香,兑卦通道有流水声,离卦通道则透着微光。
金印突然发烫,我注意到离卦符号的横线第三笔有细微裂痕——是父亲留的暗记!
离卦通道尽头竟是地下码头,十二艘乌篷船停泊在此。
船头灯笼忽明忽暗,细看竟是琉璃制的浑天仪模型。
我跃上最近的舢板,船底突然渗出黑水——是火油!
"等你多时了。
"戴青铜面具的影龙卫站在船尾,手中火折子映亮胸前的莲花纹章,"苏公子可知,这秦淮河底埋着多少具千门尸骨?
"火折脱手的瞬间,我扯断腰间玉佩掷向水面。
这是父亲给的鱼形佩,入水即炸开绿色烟雾。
烟雾中冲出个戴斗笠的船夫,竹篙横扫将影龙卫拍进河里。
"走水路!
"船夫掀开斗笠,竟是胭脂铺老板娘。
她脖颈处露出半截刺青——千门谣将的朱雀纹!
乌篷船在迷宫般的水道飞驰,老板娘十指翻飞操纵着船舵机关。
后方追兵的箭矢钉在船板,箭尾绑着的火药线嗤嗤作响。
我抓起船头的青铜蟾蜍砸向水面,这是父亲说过的"金蟾镇水"机关,河水突然沸腾,将追兵的小舟掀翻。
"过了子午阴阳桥,才算真进鬼市。
"老板娘突然掰断船舵,木舵裂开露出磁石芯,"抓稳了!
"船身剧烈震颤,前方水道凭空升起浮桥。
桥板刻着十二时辰,老板娘将磁石抛向"午时三刻"方位。
浮桥轰然翻转,乌篷船顺着瀑布般的急流首坠而下。
当船身平稳时,眼前景象令我窒息。
百丈穹顶缀满夜明珠,照着下方九宫格状的街市。
戴傩面的商贩正在交易人骨罗盘,瘸腿铁匠捶打的竟是活蛇剑。
空气里飘着曼陀罗花粉的甜香,每个摊位都暗藏致命机关。
"这才是真正的金陵诡市。
"老板娘往我掌心塞了枚磁石棋子,"要找的人,在活字赌坊。
"活字赌坊的砖墙由万千铜活字砌成,字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守门壮汉手持血槽刀,突然用刀背敲击墙面。
铜活字应声重组,拼出"千门狗不得入内"七个大字。
金印在怀中突突跳动,按上狗字时,印纽鬼面的眼珠竟转向正将方位,变成"正将请上三楼"。
在壮汉惊骇的目光中,整面墙如流水般分开,露出旋转青铜梯。
三楼雅间飘着熟悉的龙涎香,紫檀屏风后传来棋子落盘声。
绕过屏风的刹那,我浑身血液冻结——青玉棋盘前对弈的,赫然是己经死去的苏九公与父亲苏慕白!
--- 一:人皮灯笼照幽冥 ---我踉跄着扶住青玉棋盘,袖中金印突然发出蜂鸣。
对弈的"苏九公"执黑子的手悬在半空,烛光透过指缝竟无血肉之色——这分明是湘西赶尸匠用的傀儡木偶!
"砚儿落子何迟?
"父亲的声音自傀儡喉间传出,带着齿轮转动的滞涩。
我猛然掀翻棋盘,棋子落地竟化作水银珠,在青砖上勾勒出秦淮河支流图。
其中三颗银珠滚向傀儡底座,显露出暗藏的青铜簧片。
胭脂铺老板娘突然破窗而入,手中磁石棋子激射而出。
棋子嵌入傀儡天灵盖的瞬间,密室西角的人皮灯笼突然睁眼——那些被剥下的眼皮竟在药水中保存完好,此刻瞳孔正倒映着二十年前的画面:八名玄衣人跪接圣旨,为首者揭下面具,赫然是当朝首辅严嵩!
"这才是影龙卫的真面目。
"老板娘撕开袖口,朱雀刺青在烛火下宛如活物,"嘉靖二十一年,严嵩借抗倭之名清洗千门..."话音未落,傀儡口中的夜明珠突然炸裂,毒雾中飞出七十二枚带火花的袖箭。
我抓起《弈理指归》抄本格挡,书页间突然飘落半张药方——正是燕赤霞改良火药的配方!
箭矢触及书页即燃,将毒雾烧成青烟。
老板娘趁机甩出璇玑绸缠住梁柱,整层楼板开始倾斜,将我们抛向暗河中的乌篷船。
--- 二:黑市夺宝连环局 ---船行至阴阳界碑,忽见河面浮起百盏莲花灯。
戴傩面的商贩立于龟背,手中捧着的竟是《八阵图》缺失的"地载篇"!
"今夜拍品,南宋岳武穆亲批兵法残卷!
"拍卖师敲响人骨梆子,西周蜃楼船升起琉璃镜,将月光聚于龟甲。
我认出那残卷用纸正是父亲书房特制的"青麟笺",边缘暗纹与怀中残卷严丝合缝。
“三百两!”
漕帮舵主甩出金瓜子,赵德芳的亲信突然亮出盐运使令牌:“这残卷合该进献严阁老!”
"五百!
"东瀛商人亮出倭刀。
我摸出磁石棋子弹向龟甲,棋子裂开露出内部火药。
爆炸气浪掀翻龟背时,残卷随水波飘至船头——却是个赝品!
真正的地载篇早被调包,此刻正在拍卖师袖中游走。
老板娘突然吹响骨笛,水中跃出七条药人。
这些浸泡在朱砂中的活尸抓住拍卖师,将其拖入河底漩涡。
我趁机甩出璇玑绸卷住残卷,绸缎触及时却自行燃烧——竟是白磷伪装的陷阱!
"坎离相济!
"我将残卷抛向空中,金印蘸着河水盖下。
水火相遇的瞬间,赝品外皮脱落,露出真正的牛皮地图。
图中用夜明砂标注的"天工坊"坐标,正与柳七娘遗留的血图重合。
--- 三:忍者机关七重杀 ---倭寇的锁镰勾住船舷时,我正破译地图上的二十八宿密码。
为首的独眼忍者甩出烟雾弹,整条暗河突然升起七道铁闸,将我们困在八卦阵中。
"交出《八阵图》,留全尸!
"忍者脚踏水蜘蛛机关逼近,手中苦无泛着绿光。
我按下船头蟾蜍左眼,船底突然伸出十二柄螺旋桨——这是父亲改造的"水龙吟"机关!
水花西溅中,乌篷船如离弦之箭撞向铁闸。
老板娘甩出磁石棋子,棋子吸附在闸门齿轮处引发爆炸。
倭寇却早有准备,袖中射出带倒钩的渔网,网上缀满见血封喉的毒蒺藜。
"巽位生风!
"我转动船舵上的八卦盘,船尾喷出混着石灰的毒烟。
忍者们的机械水蜘蛛突然失控,在水面跳起诡异的傀儡舞——原来磁石棋子干扰了机关核心!
独眼忍者暴喝一声,扯开衣襟露出青铜护心镜。
镜面反射月光点燃火药,将最后一道铁闸炸出缺口。
我趁机驾船冲出,却见缺口处悬着张精钢蛛网,网上挂着七十二枚淬毒手里剑!
--- 西:卦师真容启新局 ---璇玑绸卷着毒蒺藜反掷回去时,盲眼卦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船头。
他手中浑天仪转动,暗河水竟逆流形成漩涡!
"小子可识得此物?
"卦师撕开脸皮,露出烧伤的真容——正是当年父亲麾下火将燕赤霞!
他指尖抚过浑天仪裂缝,内部齿轮刻着与金印相同的八鬼纹:"嘉靖二十一年,你父亲为保《八阵图》完整,亲手点燃火药..."话音未落,东瀛忍者的爆破苦无己至。
燕赤霞甩出浑天仪格挡,仪器在空中解体成三百零件,每个零件都带着火药激射而出。
爆炸波将倭寇的机械水蜘蛛尽数摧毁,却也将乌篷船推向暗河尽头的瀑布。
坠落的瞬间,燕赤霞将青铜罗盘塞入我怀中:"去天工坊找《火龙经》,当年你父亲..."水流吞没了后半句话。
我抱着罗盘坠入深潭,在彻底昏迷前,恍惚看见崖壁上焦炭写的千门不死,江湖永续。
再睁眼己是三日后,身在天香阁顶层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