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蝗神观
少年姓祢,名瞻,比常人略微瘦弱些,双目狭长,炯炯有神,眉心处有一道上尖下圆的黑色胎记,好似一个小小的蚕茧。
祢瞻生有宿慧,三岁就入了蒙学,五岁就能作诗,十二岁中了秀才。
父亲祢庸是当地的县吏,对儿子爱如珍宝。
这一日正在苦读,母亲祢张氏端着一盘糕饼走了进来说:“儿啊,你镇日苦读,不要熬坏了身子。
今日南门外有一家蝗神庙庙会,你与娘一起耍子去。”
祢瞻对母亲向来尊敬,答应了一声,换了件衣服,带了一个老成的伴当,和他娘一起出了城南门。
行不二三里,老远望见一间大庙,庙前人山人海。
祢瞻有些奇怪,问:“娘,这蝗神庙好生兴旺,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祢张氏说:“去年沅州闹蝗灾你还记得吧,都说最后是蝗神大帝收走了蝗虫。
听说今年几个富户起头修的,里面供的是蝗神保生大帝,这是第一次庙会。”
走的近了,只见庙门尚未打开,庙前有许多耍子,有舞狮子的,有耍猴的,有斗鸡的,有吹糖人的,娘俩就驻足在一边观看。
这时旁边过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长着一张国字脸,卧蚕眉,颔下几缕长须。
见到祢瞻,咦了一声,上前来拿住他的双手,向他身上捏去。
祢瞻被他捏的生疼,欲要喊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道士把他双手腰肋脊椎都捏了个遍,又用一根银针在他身上取了一滴血在口中尝了尝。
拍手大笑:“妙哉,妙哉。”
拖着祢瞻就往外走,少年发现对方指甲缝里嵌着虫卵般的黄斑。
祢瞻想挣挣不脱,不由自主地跟着老道士走了,母亲和那个家人却仍在看热闹,浑然不觉。
到了人群外,老道士见路旁柳树上拴着一匹马,解开缰绳骑着便走。
那马行走如飞,到挨黑时分,突然双腿一软,眼睛暴突就地倒毙。
老道士看也不看,带他随便寻了人家打了个尖,第二日又觅了一匹马,依旧行走如飞。
这回祢瞻看仔细了,老道士上马的时候袖口探出一根尾针,好似马蜂,有三寸多长,在那马耳后蜇了一下,那马就精神起来,西蹄不沾地的飞跑,到了晚上,又是双腿一软,死在地上。
如此走了两个多月,也不知走了几万里,越走越偏,越走越热。
这一日忽然来到一座山岭,那山岭也不甚高,开遍了碗口大的银花,老道带着祢瞻顺着一条小径上去,来到一座道观前,门头上书着蝗神观三个字。
进去有两进院落,前院一间大殿,没有窗户,两扇厚重的大门紧闭着。
老道士径首入了后院,有几个童儿见他回来,急忙打水的打水,奉茶的奉茶。
老道将祢瞻带到房里,和他说:“老道我与你有缘,欲带挈你修仙,只是不耐与你家里人纠缠,所以带了你就走。
将来你修成了本事,自有再见父母之日。
小子,拜师吧!”
祢瞻心知这番话不尽不实,但离家万里,无依无靠。
无可奈何只好跪下给老道磕头。
老道满意地说:“这里叫银花岭蝗神观,我有个道号保生,又有个绰号虫道人,你须记住了。”
又说:“你可知晓,要入修行之门,须得有灵根,这灵根万中无一。
我是虫灵根,你也是虫灵根,所以我一见你便欢喜,正合传我衣钵。
观中还有七八个童子,都没有灵根,只有你才是我亲传。”
祢瞻一一答应,就在观中住下来。
老道士亲口传了他元血真法,令他在偏厢修行。
这元血真法修的是气血之力,讲究以气帅血,以血补气。
气为无形之血,血为有形之气。
气血互相转化。
祢瞻炼了半个月功夫,己有气感,只觉得后腰命门处暖烘烘的。
元血真法一在练,二在补。
偏厢药柜里备着成筐的黄精灵芝,多是须根发黑的陈货。
祢瞻把药材铺在竹筛上,搁在偏厢屋檐上晒干。
腊月里老道给了他半块虎骨。
祢瞻蹲在伙房灶前熬了一整宿,喝下乳白浓汤的当夜,他梦见自己扛着一匹马在山道上飞奔,醒来时棉褥上赫然印着个人形汗渍。
在药材的作用下,祢瞻花了一年功夫,就把元血真法练气第一层功夫练成,只觉得命门处仿佛开了一道泉眼,暖洋洋的气血从中不断涌出,腰背间好像泡在温水中,浑身精力弥漫,整个人窜高了半尺。
这一刻祢瞻的兴奋的想要大喊大叫!
如果早知道这是个修仙世界,谁还读什么书啊?
当然是要长生不老,摘星拿月才不枉穿越一场。
虫道人见他练气有成大喜,又传了三道符箓一道法术。
三道符箓是驱虫符、避瘟符和生血符,法术是一道虫镰术。
对他说:“这三道符箓和一道法术是你保命的玩意儿,一定得练熟了,为师之前还收过一个徒儿,名叫苏禄,是西灵根,资质还不错。
就是在这符箓上苦手,最后送了性命。”
祢瞻悚然,下来就在偏殿的石板上,蘸着清水练习画符。
这几道符箓相当复杂,行笔处与书法颇有联系。
祢瞻是少年秀才,书法上下过苦功,不消三日就画的精熟。
然后再缓缓引导灵力进入朱砂墨,渗入符文。
这一步也不容易,初时他怎么也不能保持灵力的平顺,不是断墨就是冗墨。
这画符是很耗精神的事,以他元血真法一层的法力,一天最多尝试两次。
不过也许是他在符箓一道颇有天赋,居然三个月就学成了三道符箓。
成功率也颇高,画三张能成两张。
同时把那虫镰术也修成了。
这虫镰术须得用异种螳螂的前肢为引,注入灵力后变的巨大锋利,能操纵着攻击他人,但只能环绕周身三丈之地,没什么大用,祢瞻也不知道虫道人为何让他修炼这等鸡肋法术。
虫道人见他修成符箓法术,又对他说:“我这一门的看家本领是御虫,虫蚁虽然微小,却有无穷奥妙,能防身、御敌、寻宝、治病等等。
如今你入了门,也要学着养虫牧虫。
我与你一袋瘟蝗,你且去喂养放牧。”
当下给了他一个袋子,那袋子有巴掌大小,黑黢黢的皮质,上面画着血红色的咒文。
老道又传了一卷道书,是喂养和放牧的法子,令他回去好好揣摩。
又把后山指给他作为放牧之地。
末了笑嘻嘻地说:“老道有奖有罚,你把这瘟蝗喂好了,我有好处给你。
若是喂瘦了,喂折了,却也有家法伺候。”
说罢背着手走开,大袖在背后飘飘然,真个仙风道骨。
祢瞻却想起了那袖子中的尾针和倒毙的马儿,不禁打了个寒战。
过了一会,有个粗手粗脚的道童,名叫清风,带他来到后山。
见那里有个破败的院子,三间茅屋,地方倒是大,屋后还有猪圈。
清风对他说:“这里原是苏禄道兄的住处,替观主放牧瘟蝗,两年前得病死了,就空下来,如今是师兄的地方了。
那一次还死了几个帮忙放牧的童子,从此这地方观主严禁我等逗留,却不好替师兄清扫了。
师兄看看还需要什么物什,明日吩咐一声,我给你送来。”
又说,“观主吩咐我告诉你,前后山要紧处,都布置了禁法陷阱,不可胡乱走动。”
祢瞻知道虫道人这是警告自己不要偷跑,堆起笑脸谢过清风,自己打量起房屋来。
见里面床榻桌椅都还齐全,有几处屋漏,明日自己用茅草补一补就不妨事了。
当下挽起袖子一一收拾了,首干到二更天才打扫干净,点了一盏油灯,迫不及待地读那道书。
那道书开头就介绍瘟蝗是一种灵虫,巴掌大小,通体墨绿,口器狰狞,身上带着瘟病,触之发五瘟而死。
喂养这瘟蝗需要毒花毒草,还要血食,有人血最好,若没有,猪血也使得。
毒花毒草倒是不缺,这银花岭上的银花,名叫断肠花,周身剧毒,专门栽种来喂养毒虫的,只需祢瞻收割便可。
喂猪有特别的药物,方子记载在书上,须得祢瞻自己调配。
每次牧养前,要用驱虫符把场地圈起来,防止瘟蝗飞远祸害观中。
身上要佩戴避瘟符,防止染上瘟病。
这些繁琐劳累也还罢了,后面祢瞻越看越是心凉。
原来这瘟蝗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关窍就在瘟蝗袋上的那道灵符,要收放自如,须得每次用自己的精血一大碗,给瘟蝗吃了,再用血来描画那道血咒,才能借由精血联系,把瘟蝗收回来。
怪不得虫道人要自己练那元血真法,不然一个凡人哪有许多精血可供瘟蝗嚼吃?
这时候就得画那生血符补血,一道不够就两道。
只是这生血符画起来也要消耗精力,若是不够熟练,那便入不敷出。
若是亏了气血,就算有避瘟符也难抗住五瘟。
前面那个苏禄,最后病死了,就是生血符水平不佳,画符敌不过消耗。
最要紧的,这道书上有收放瘟蝗的法子,却没有驾驭瘟蝗的法子。
祢瞻用自己的精血喂养瘟蝗,一点好处也没有。
虫道人说是收徒,其实只是找个奴工罢了。
若是寻常少年,看到这里定然惊恐愤怒,祢瞻却是个有宿慧的,他想:既然虫道人要用我养瘟蝗,那一时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我两世为人,虽然身处逆境,也不可消沉,况且自己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用的金手指,上天让我重生这一世,岂会随随便便就死在这银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