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的石壁布满青苔,细密水珠顺着浮雕纹路滴落。
她勉力撑起身子,颈间青蚨血玉泛着微弱红光,映出壁上狰狞的镇墓兽浮雕——正是寒潭底那对青铜门环的放大版。
暗河在脚边汩汩流淌,水面上漂着零星腐骨生花,花瓣间竟游动着发光的蛊虫。
"醒了?
"带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许清欢猛然抬头,见云谏懒洋洋倚在青铜柱上,玄衣敞开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
靛蓝血渍在纱布上晕开曼陀罗纹,他指尖把玩着枚透骨钉,正是先前刺入肩头那枚。
许清欢袖中银针倏地射出,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尺时凝滞半空。
云谏屈指轻弹,银针尽数没入石壁:"许姑娘的见面礼,未免太热情了些。
""这是何处?
"她不动声色退向暗河,靴底碾碎几朵腐骨生花。
毒汁渗入青石的瞬间,壁画上的镇墓兽眼珠突然转动。
云谏甩出银蚕丝缠住她腰肢,许清欢踉跄跌进他怀里。
鎏金瞳孔倒映着她颈间血玉:"姑娘可知,你方才差点唤醒十万阴兵?
"他指尖划过石壁浮雕,"这镇墓兽饮过上古神魔血,最喜活人气息。
"仿佛印证他的话,整座地宫突然震颤。
青铜柱上符咒逐一亮起,暗河水面浮出密密麻麻的人面灯笼。
许清欢嗅到熟悉的九死还魂草气息,猛然想起昨夜埋药时,曾在后山见过相似的符咒纹路。
"你跟踪我?
""许姑娘每月朔日往东山埋药的习惯,可比药王谷的晨钟还准时。
"云谏笑着解开她腰间玉扣,"比如这枚避毒珏,是用三百只碧血蚕炼化的吧?
可惜......"他忽然将玉佩掷入暗河,水面顿时沸腾如滚油。
许清欢袖中银簪疾刺他咽喉,却被云谏两指夹住。
簪头淬的牵机毒顺着银蚕丝蔓延,竟在他腕间凝成红绳状印记。
这是......同心蛊?!
"看来许姑娘还不明白。
"云谏摩挲着腕间红痕,"自你喂我第一口血,我们便算结了血契。
"他忽然贴近她耳畔,"比如现在,我能听见你心跳快了三拍。
"许清欢屈膝猛击他腰腹,借力翻身跃上青铜柱。
指尖药粉洒落的瞬间,十八尊镇墓兽同时睁开血瞳。
地宫西壁渗出黑水,竟是活过来的壁画——那些狰狞妖兽正挣扎着脱离石壁!
云谏剑气横扫,斩断最先扑来的饕餮石像:"许清欢!
点燃东南角长明灯!
"许清欢咬牙甩出火折子。
火光跃起的刹那,她看见灯盏底座刻着药王谷徽记。
这是......师父书房暗格里的七星灯?
疑惑间指尖触到灯身凹槽,形状竟与青蚨血玉完全吻合。
"不要!
"云谏的警告晚了一步。
血玉嵌入灯座的瞬间,整座地宫响起洪荒古钟般的轰鸣。
许清欢眼前浮现陌生记忆:红衣女子站在同样的青铜柱前,腕间青蚨血玉染着血,身后是遮天蔽日的妖兽潮。
那女子转过头来,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
"以吾血脉,封尔等千年......"记忆戛然而止。
许清欢被气浪掀飞,坠入云谏怀中时嗅到浓重的血腥气。
云谏左臂血肉模糊,却将青蚨血玉紧紧攥在掌心:"你果然是她后人。
"**下篇·烛龙初醒**地宫穹顶开始坍塌。
无数青铜锁链垂落,每条锁链末端都拴着具冰棺。
许清欢瞥见最近那具冰棺中的面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正是去年失踪的五师叔!
只是此刻他心口插着镇魂钉,天灵盖开着朵腐骨生花。
云谏突然捏住她下颌,将一粒丹药渡入口中。
许清欢尝到熟悉的血腥味,竟是混着他心头血的解毒丹:"你要让我变成药人?
""是让你活命。
"云谏带着她跃上飞来的青铜锁链,"仔细看那些冰棺排列的方位。
"许清欢定睛望去,冰棺在虚空组成巨大的莲花阵,每片花瓣都是十二具冰棺。
阵眼处悬着具玄铁棺椁,棺盖上插着柄熟悉的剑——正是天衍宗圣物"昭明"!
"百年前仙门围剿驭妖族,用的就是这座炼妖冢。
"云谏挥剑斩断袭来的冰棺,"而你,是唯一活着的祭品。
"许清欢颈间血玉突然灼烧。
暗河掀起巨浪,浪涛中浮现万千妖兽虚影,它们朝着血玉方向屈膝跪拜。
云谏的剑锋却在这时抵住她心口:"现在告诉我,许姑娘是要做执棋人,还是做棋子?
"地宫深处传来龙吟。
许清欢突然握住剑刃,任由鲜血染红衣襟:"我要做......"她勾起染血的唇,"掀翻棋盘的人。
"青蚨血玉迸发刺目红光。
许清欢乌发无风自动,眼底浮现金色竖瞳。
云谏腕间同心蛊红痕突然断裂,反噬的剧痛让他吐出一口靛蓝血。
最先挣脱石壁的穷奇雕像轰然跪地,口中吐出人言:"恭迎吾主归来。
"暗河掀起百丈浊浪。
许清欢足尖点过坠落的冰棺,银发如瀑扫过云谏染血的面容。
她掌心托着青蚨血玉,万千妖兽残魂在其中嘶吼翻腾,将地宫照成血海。
"你当真要放它们出去?
"云谏抹去唇边靛蓝血渍,昭明剑嗡鸣着悬在他身侧,"这些可是吃尽三万生灵的洪荒凶兽。
"许清欢指尖抚过五师叔冰棺,腐骨瞬间生花开满棺椁:"比起活人,我倒觉得它们更干净些。
"花瓣突然暴长,缠住云谏脚踝将他拖向暗河,"就像你身上这股味道——"她俯身贴近他耳际,"混着九转噬魂蛊的优昙香,熏得人作呕。
"云谏忽然轻笑。
剑气绞碎藤蔓的刹那,他擒住许清欢手腕按在自己心口:"姑娘不妨闻仔细些。
"掌下肌肤烫得惊人,跳动的血肉间浮出金色咒印,"天衍宗的血咒,药王谷的蛊,玄冥教的锁魂钉......"他引着她的手划过狰狞伤疤,"我比这些冰棺里的尸体,更像件拼凑的傀儡。
"许清欢颈间血玉骤然收紧。
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识海:暮家祠堂里少年被按在祭坛上,十三根透骨钉穿透琵琶骨,天衍宗主将蛊虫灌入他七窍......画面最后定格在寒潭边,浑身是血的青年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沉入水底。
"你是......"她瞳孔震颤,血玉映出云谏额间完整的优昙婆罗——那根本不是朱砂纹,而是九百道封印咒!
地宫突然剧烈倾斜。
冰棺莲花阵急速旋转,玄铁棺椁中溢出黑雾,凝成百年前围剿驭妖族的三大派长老虚影。
许清欢冷笑扬袖,青蚨血玉中冲出九头鸟妖魂,一口吞尽虚影:"好个名门正派,连残念都透着腐臭味。
""小心!
"云谏突然扑来将她按倒在地。
许清欢听见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抬头见三枚锁魂钉贯穿他右胸——竟是五师叔的冰棺中射出的!
腐骨生花在伤口疯狂滋长,眨眼间开满他半边身子。
"真是......狼狈啊......"云谏咳出靛蓝色血沫,指尖却凝起剑气斩断花根,"劳驾姑娘......取我怀中瓷瓶......"许清欢摸到个冰玉瓶,瓶中游动着两条阴阳鱼。
她忽然记起《神农毒经》记载的"两仪蛊",需活人生取心头血喂养。
指尖刚触到瓶塞,手腕突然被云谏扣住:"别动。
"他眼底金芒涣散,"这是用你周岁时的脐带血炼的......"地宫穹顶轰然炸裂。
月光混着血腥气倾泻而下,照亮深渊下翻涌的万妖冢。
许清欢忽然嗅到熟悉的九死还魂草气息——是她每月埋在东山的那株!
"原来你早就......"她捏碎瓷瓶,阴阳鱼没入云谏伤口,"拿我当药引养着?
""是救命。
"云谏突然翻身将她护在身下,硬扛住坠落的青铜柱,"你七岁那年寒毒发作......"他咳出的血染红她衣襟,"若不是我渡了半身蛊王......"万妖冢传来震天吼声。
许清欢看见自己倒影在云谏瞳孔里——金瞳竖目,额生龙角,分明是个怪物。
腕间青蚨血玉突然碎裂,化作红绫缠住二人跌落深渊。
"抱紧我。
"云谏在呼啸风中贴着她耳垂,"下面是......"话音被滔天妖气吞噬。
许清欢在坠落中看见毕方鸟的尾羽扫过月轮,九尾狐的利爪撕开结界,而所有妖兽经过她身边时,都垂下头颅发出哀鸣。
最深的黑暗里,有盏青铜灯幽幽亮起。
灯芯跳动的火焰中,浮现出与她容貌相同的红衣女子,正将一枚染血玉珏按进婴儿心口。
"欢儿......活下去......"许清欢指尖刚触及青铜灯,幻影突然掐诀点燃她眉心血痣。
剧痛中记忆汹涌——三百年前月食夜,云谏亲手将昭明剑刺入红衣女子丹田,却在婴儿啼哭时斩断自己仙骨。
"这便是你要的真相。
"云谏徒手捏碎灯焰,任业火烧穿掌心,"我杀你母亲是为......"深渊底部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九条狐尾破空卷住许清欢腰肢。
浓雾中走出额生龙角的玄衣男子,眉眼与云谏七分相似:"小妹,该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