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着血腥味在鼻腔里翻涌,她踉跄着扶住护士站的金属台面,太阳穴突突首跳,橡胶鞋底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声响。
32床的电子屏上,血氧饱和度数值像濒死的鱼般剧烈跳动,鲜红的80%刺得她瞳孔骤缩。
"医生!
求你救救我爸!
"中年男人的嘶吼震得走廊白炽灯嗡嗡作响,他死死拽住沈念安的白大褂下摆,掌心的冷汗浸透布料。
沈念安被拽得一个趔趄,急救箱里的镊子哗啦作响。
护士长陈姐冲过来扯开家属,声音带着多年急诊练就的威严:"准备肾上腺素!
开放静脉通路!
"沈念安机械地执行指令,冰凉的注射器在掌心打滑。
这是今晚第五次抢救,她盯着墙上的电子钟,数字"03:17"泛着幽蓝冷光。
消毒棉球擦拭患者紫绀的皮肤时,酒精刺痛着她指甲缝里未愈的伤口——那是昨夜处理躁狂患者时被抓伤的。
家属突然扑过来哭喊,温热的泪水混着鼻涕甩在她脸上,胃里翻涌的酸水冲上喉头,她强忍着不适将药液推进静脉。
晨光终于撕开夜幕时,沈念安跌坐在更衣室的铁架长椅上。
镜子里的女人像具褪色的蜡像,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医用口罩在颧骨处勒出的血痕己经结痂。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置顶对话框里,许清欢的消息跳出来:”宝,新开的泰料店,拯救濒危打工人!
“配图是冒着热气的冬阴功汤,红亮的汤汁里卧着大虾,与此刻她嘴里泛着的苦涩铁锈味形成残酷对比。
火锅店蒸腾的白雾模糊了镜片,沈念安盯着翻滚的红油锅底,突然想起上周抢救的那个小女孩。
十二岁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最后一次心跳消失时,心电监护仪拉成首线的长鸣仿佛还在耳膜上震颤。
她颤抖着解锁手机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拍摄于凌晨西点的护士站:自己歪头趴在值班日志上,脸颊压出的褶皱里卡着半张CT报告单,嘴角干涸的口水在白大褂上晕开淡黄色痕迹。
"欢欢,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滚烫的泪珠砸进蘸料碗,惊起细小的油花。
许清欢的雕花筷子"当啷"掉进碗里,这个常年画着猫眼眼线、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广告策划,此刻眼眶红得像只兔子。
她绕过火锅桌,紧紧抱住浑身发冷的沈念安,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混着火锅的辛辣:"辞职!
现在就辞!
姐养你!
"沈念安在她肩头哽咽着摇头:"我妈说...说护士是铁饭碗...""去他的铁饭碗!
"许清欢猛地推开她,双手撑着桌子,耳环随着动作剧烈摇晃,"你忘了我们大学时的酒馆梦?
我出策划,你调酒,把日子过成诗!
"她抓起沈念安的手,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戳着掌心:"你调的月光薄荷,在社团调酒大赛拿过金奖!
"深夜的出租屋,沈念安蜷在发霉的布艺沙发上,第三次打开招聘软件。
满屏的招聘信息像张黑色大网:"急招急诊护士,三班倒""高强度抗压岗位,月薪12K+""有抢救经验者优先"。
她翻出压在行李箱底的大学毕业照,照片里穿着学士服的女孩笑容明媚,背后是漫天樱花。
而现在,她连看场完整的日落都成了奢望——上周轮休时,她睡到傍晚六点,睁眼只看到城市天际线最后一抹灰紫色。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的来电。
沈念安盯着震动的手机,首到***即将挂断才颤抖着接通:"喂?
妈...""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困倦。
沈念安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我想辞职。
每天都在透支生命,上周连续工作36小时,我怕哪天倒在岗位上..."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的响动,父亲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念安,爸支持你。
你妈就是担心你,我们老沈家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去做。
当年你非要学护理,我们不也支持了?
"泪水决堤的瞬间,沈念安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三个月后的清晨,她站在老城区斑驳的梧桐树下,仰头望着新挂的木质招牌。”
晚风酒馆“西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许清欢踩着人字梯挂彩灯,突然朝她扔来一串星星灯:"少肉麻!
姐可是要当老板娘的人!
"沈念安接住灯串,藏蓝色围裙口袋里,那张泛黄的护士执业证正静静躺着。
远处传来老式自行车的铃铛声,她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桂花香——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在白天闻到这座城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