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从发梢滴落，滑过锁骨——这具身体每一寸都如此陌生又熟悉。
手指触碰胸口的皮肤，触感细腻柔软，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热水淋浴后的雾气在镜面上凝结，我用林萱的手掌擦出一片清晰。
"明远..."我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却听到林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浴室外，同类——她让我叫她"七号"——正在翻阅林萱的日记和手机。
我裹上浴巾走出去时，她抬头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我。
"你的前任很细心，"七号晃了晃手机，"相册分类，日程提醒，甚至记录了每次月经周期。
"她发出那种奇怪的嗡鸣声，我猜是在笑，"你会需要这些。
"我接过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需要指纹解锁。
犹豫了一下，我将林萱的拇指按上去——成功了。
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我和周明远的合照，拍摄于分手前一周。
照片里的我笑容灿烂，而周明远——也就是真实的我——眼神里满是爱意。
心脏突然剧烈抽痛，我差点摔了手机。
这不是我的情绪，是这具身体残留的反应。
"别抵抗它，"七号突然靠近，"原主人的情感会逐渐消退，但初期会很强烈。
深呼吸。
"我照做了，疼痛果然减轻。
翻看通讯录，发现"周明远"被标记为"重要联系人"，但最后一条信息是两周前的："我们分手吧。
""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脱口而出。
七号歪了扭脖子，这个动作在她没有骨头的躯体上显得格外诡异："不重要。
现在你就是她，她的理由就是你的理由。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我走到阳台往下看。
小区里人来人往，几个孩子在喷泉边玩耍。
阳光下，他们看起来如此普通，如此...人类。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栋楼里有多少是我们的同类？
""三个，包括你。
"七号回答得很干脆，"501的老教授，还有204的单身母亲。
我们每隔三个月会轮换区域，避免被察觉。
"我点点头，却感到一阵眩晕。
林萱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她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过暑假，大学时暗恋的学长，第一次见到周明远时的场景...这些记忆如此鲜活，仿佛就是我的亲身经历。
"啊！
"我抱住头跪倒在地，剧烈的撕裂感在颅骨内炸开。
七号迅速蹲下，用她冰凉的手掌按住我的太阳穴："第一次融合都会这样。
别抗拒，接纳它。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消退。
我浑身冷汗，却发现浴巾己经松开了——镜中的林萱赤身裸体，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视角太奇怪了，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看到林萱这样，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你需要进食了，"七号递给我一套内衣和连衣裙，"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必须按时补充能量。
"穿戴整齐后，我站在厨房里茫然无措。
林萱会做饭，但我——周明远——除了煮泡面几乎不会别的。
冰箱里的食材看起来很新鲜，标签上还标注了保质期。
这个细节让我莫名心酸，林萱一首都是这样细心的人。
"随便做点什么，"七号不耐烦地说，"或者叫外卖。
但记住，你现在是独居女性林萱，点餐习惯要符合她的记录。
"最终我煮了碗速冻饺子，味道寡淡却勉强能下咽。
七号不需要进食，她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不时指出我动作中的不自然之处。
"咀嚼幅度太小了，林萱吃饭时总是很专注。
""别用左手撩头发，她是右撇子。
""眼神，注意眼神！
你看起来太警惕了。
"每一条纠正都让我更加焦虑。
我放下筷子，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林萱的工作怎么办？
我不可能一夜之间学会她的专业技能。
""她己经请了两周年假，以分手情绪低落为由。
"七号滑动林萱的手机给我看上司的回复邮件，"你有五天时间学习基础。
她是出版社编辑，主要看言情小说稿，不需要太高技术含量。
"言情小说？
我忍不住笑了。
周明远是机械工程师，平时只看技术手册和科幻小说。
现在却要审阅爱情故事，真是讽刺。
饭后，七号教我使用林萱的电脑。
密码是周明远的生日，这个发现又让心脏一阵刺痛。
电脑桌面很整洁，文件夹分类明确。
我点开"工作"文件夹，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份审阅中的稿件。
"今晚你先熟悉这些，"七号说，"明天我带你去见其他人。
现在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我问。
她停顿了一下："处理一些事。
周明远的公寓需要清理，他的公司也要安排离职手续。
你不能有后顾之忧。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明远——真实的我——就这样被抹去吗？
但转念一想，现在的我不就是林萱吗？
这种认知混乱让我头痛欲裂。
七号离开后，我尝试审阅一份稿件，但林萱的记忆不断干扰我。
某个段落会突然触发她的专业判断，而我的意识则在抗拒。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用林萱的方式思考——注意到作者对男主角的描写太单薄，发现女主角的性格转变缺乏铺垫...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是楼下那位张阿姨，手里还端着一盘饺子。
"林小姐，包多了些，给你尝尝。
"她笑容和蔼，眼神却不断往我身后瞟。
我深吸一口气，挂上林萱式的微笑开门："太谢谢您了，张阿姨。
快请进。
"老人踏进门，目光迅速扫视客厅。
我知道她在找什么——上午周明远闯入的痕迹。
但我己经按照七号的指示彻底清理过了，连沙发套都换了。
"你一个人住，要多注意安全。
"张阿姨放下饺子，状似随意地问，"上午那个小伙子...没再来骚扰你吧？
""没有的，"我笑得有些勉强，"我们己经说清楚了。
"她点点头，却突然盯着我的左手腕："你的手链呢？
那个银色的，你男朋友送的那个。
"我心头一紧。
林萱确实有戴手链的习惯，照片里经常出现。
但我根本没注意这个细节。
"洗澡时摘了，还没戴上。
"我急忙解释。
张阿姨"嗯"了一声，眼神却更加锐利："林小姐，你记得我孙子叫什么名字吗？
上周你还给他补习过英语。
"冷汗顺着后背滑下。
林萱的记忆里有这个吗？
我拼命搜寻，却只找到模糊的片段——一个戴眼镜的男孩，但名字..."小明，对吧？
"我试探着说。
张阿姨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后退一步，手伸进衣袋："你不是林萱。
上周我孙子去夏令营了，根本不在家。
"我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合理解释。
就在这时，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七号回来了。
"哎呀，张阿姨来了？
"七号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婉动听，完全不像之前那种非人类的音调，"萱萱，你怎么不告诉我有客人？
"张阿姨明显愣住了："你是...？
""我是萱萱的表姐，从杭州来陪她几天。
"七号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这孩子分手后情绪不好，我特意请假过来的。
"老人将信将疑，但七号的表演天衣无缝。
她热情地招呼张阿姨坐下，倒茶，聊起杭州的风景和美食。
十分钟后，张阿姨终于告辞，虽然眼神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门关上后，七号立刻变回那种机械般的状态："你差点暴露我们。
""我不知道那些细节！
"我辩解道。
"所以你需要尽快完全融合。
"七号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半透明的胶状物，"这是加速剂，能帮助人皮与原主人记忆更快融合。
但过程会很痛苦。
"我接过瓶子，犹豫不决："有多痛苦？
""像被活活烧死，又像溺水。
"七号毫无感情地说，"但明天你必须完美扮演林萱，我们要去见长老。
""长老？
""我们族群的领导者，目前伪装成大学心理学教授。
"七号检查了门窗，拉上窗帘，"服药后你会沉睡8小时，期间人皮会彻底与你融合。
之后，林萱的记忆将完全成为你的记忆。
"我盯着那瓶胶状物，恐惧与好奇交织。
最终，对完美伪装的渴望战胜了恐惧。
我拧开瓶盖，一口吞下内容物。
起初只是微苦，随后剧痛如海啸般袭来。
我倒在沙发上，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每一根神经都被撕裂。
七号按住我挣扎的身体，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疼痛是蜕变的代价。
明天醒来，你就是真正的林萱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到的是墙上的照片——林萱和周明远相视而笑，两个人都那么幸福，那么...真实。
而我，将永远成为其中一个，同时失去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