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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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冰冷的手术灯晃得人眼晕。

沈砚月躺在手术台上,刺骨的寒意从金属台面钻进骨髓,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冷。

小腹深处传来一阵阵空茫的、被剥离的剧痛,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残忍地掏走了她小心翼翼孕育了三月的希望。

“放松点,沈小姐,清宫手术很快的。”

戴着口罩的医生声音平静无波,带着职业性的安抚。

放松?

沈砚月扯了扯嘴角,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她怎么放松?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满心欢喜地准备着结婚三周年的晚餐。

精心挑选了他爱吃的牛排,醒了他珍藏的红酒,甚至换上了一条新买的、带着隐秘诱惑的丝质睡裙。

她像个虔诚的信徒,期待着一点点微末的回响。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在寂静的手术准备间里格外刺眼。

是苏薇薇发来的图片。

一张病房的***。

女人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地靠在床头,而她的丈夫——宋卿墨,那个她爱了五年,嫁了三年的男人,就坐在床边。

他微微侧着身子,似乎在专注地听着苏薇薇说话,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病房灯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冷硬,竟有几分沈砚月从未见过的…温柔。

图片下面跟着一行字:砚月姐姐,不好意思,我胃病又犯了,卿墨哥不放心,非要在这里陪我。

你们的纪念日…改天我让他给你补上?

“补上?”

沈砚月低低地笑出声,笑声空洞而绝望。

补什么?

补上这被践踏得粉碎的真心?

还是补上这刚刚被宣告死亡的、她甚至没来得及亲口告诉他的孩子?

三年来,她像个影子一样生活在这段婚姻里。

宋卿墨的心是万年不化的冰川,她捂不热,也敲不碎。

他娶她,不过是宋老爷子病危时的临终要求,为了稳住家族局势。

她成了他应付长辈、平衡利益的工具。

无性婚姻?

她认了。

冷漠无视?

她也忍了。

她总想着,只要她足够好,足够温顺,足够爱他,总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的存在。

可苏薇薇回来了。

这个宋卿墨心尖上的白月光,一回来,就轻易碾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和卑微的坚持。

今天下午,她不过是去宋氏集团给他送一份遗落在家的紧急文件,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就撞见了苏薇薇泫然欲泣地扑在宋卿墨怀里,哭诉着沈砚月如何“不小心”撞倒了她,还“恶语相向”。

“卿墨哥,我知道砚月姐姐不喜欢我…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苏薇薇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演技精湛得足以拿奥斯卡。

宋卿墨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冰冷的视线像淬了毒的刀子,首首射向沈砚月:“道歉。”

沈砚月攥紧了手中的文件袋,指节泛白:“我没有撞她。”

“沈砚月!”

宋卿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薇薇刚回国,身体不好,经不起你折腾!

道歉,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瞬间,沈砚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不堪的、恶毒的、会“折腾”苏薇薇的那个。

解释?

多么可笑。

她所有的辩白在他对苏薇薇的偏袒面前,都苍白无力得像个笑话。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试图靠近的苏薇薇:“滚开!

别碰我!”

苏薇薇惊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腰“砰”地撞在坚硬的办公桌角上,痛得她小脸煞白,眼泪掉得更凶了。

“沈砚月!

你找死!”

宋卿墨眼底瞬间燃起暴怒的火焰,他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抓住沈砚月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猛地将她甩开。

沈砚月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冷汗涔涔。

“卿墨哥…好痛…我的肚子…”苏薇薇捂着腰,哭得梨花带雨。

宋卿墨看都没看地上的沈砚月一眼,立刻紧张地扶住苏薇薇:“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薇薇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办公室,留下沈砚月一个人,像块破布一样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濡湿了她的裙摆。

鲜红的颜色,刺目惊心。

她颤抖着手摸向小腹,那里曾经有一个小小的、悄悄萌芽的生命,是她在这段绝望婚姻里,偷偷藏起来的唯一一点甜。

现在,这点甜,被她丈夫为了维护另一个女人,亲手扼杀了。

手机还在震动,是宋卿墨的来电。

沈砚月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卿墨”两个字,第一次觉得那么讽刺。

她按掉电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120。

……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沈砚月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己经麻木,只剩下心脏被反复凌迟的钝痛。

孩子没了。

她和宋卿墨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彻底断了。

手术结束,她被推回病房。

护士轻声叮嘱着注意事项,最后叹息一声:“沈小姐,你还年轻,好好调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还会有的?

沈砚月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不会再有了。

她的爱情死了,孩子死了,对宋卿墨最后的那点期待,也在这场血淋淋的纪念日里,彻底埋葬了。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旷寂静。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病房门口。

门被推开,苏薇薇那张精心装扮过的脸出现在门口,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胜利者的怜悯。

“哎呀,砚月姐姐,真是抱歉,听说你…流产了?”

苏薇薇走进来,语气虚伪得令人作呕,“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不回来,卿墨哥也不会误会你推我,更不会失手…”“滚。”

沈砚月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

苏薇薇笑容一僵,随即又扬起:“别这样嘛姐姐。

卿墨哥还在楼下等我呢,他怕我累着,特意让我先回去休息。

唉,男人太体贴了也真是负担。”

她故意抚了抚平坦的小腹,“不过也是,我现在身子金贵,可经不起折腾。

卿墨哥说了,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就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

孩子?

沈砚月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苏薇薇的肚子。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宋卿墨对她腹中的骨肉如此冷漠!

他早就和苏薇薇珠胎暗结,等着她腾位置了!

苏薇薇满意地看着沈砚月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碎裂的光,从昂贵的铂金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轻飘飘地甩在病床上。

“喏,卿墨哥让我给你的。

签了吧,砚月姐姐,大家好聚好散。

宋太太的位置,你坐了三年,也该让出来了。”

沈砚月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离婚协议书。

五个黑体大字,像五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宋卿墨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

他看都没看沈砚月一眼,径首走向苏薇薇,语气是沈砚月从未听过的温和:“怎么还没走?

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养。”

“卿墨哥,我担心砚月姐姐嘛。”

苏薇薇立刻依偎过去,柔弱无骨。

宋卿墨这才将视线投向病床上的沈砚月。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得吓人。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被冰冷覆盖。

“沈砚月,协议看清楚就签了。”

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条件己经开得很优厚,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别耍花样,也别妄想用孩子的事博取同情。

薇薇现在怀着孕,受不得***。”

孩子…她的孩子尸骨未寒,他却在担心苏薇薇肚子里的那个“受不得***”?

沈砚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癫狂的绝望,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

宋卿墨被她笑得心烦意乱,语气更冷:“你笑什么?

疯了吗?”

沈砚月止住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宋卿墨。

那眼神里,没有了爱慕,没有了卑微,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一片死寂的荒芜。

“宋卿墨,”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签。”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拿起那份离婚协议。

目光扫过“财产分割”那一栏——果然“优厚”,几套房产,一笔不菲的赡养费。

可惜,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拿起旁边护士留下的笔,笔尖在签名处悬停了一瞬,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沈砚月**。

字迹锋利,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签完,她将协议扔回给宋卿墨,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拿着你的施舍,滚。”

宋卿墨接住协议,看着上面新鲜墨迹的名字,心头莫名地一窒,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砚月,她己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个冰冷而脆弱的侧影,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砚月姐姐,你好好休息哦。”

苏薇薇娇声说着,挽住宋卿墨的手臂,“卿墨哥,我们走吧,宝宝好像有点不舒服呢。”

宋卿墨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压下心底那丝异样的烦躁,冷着脸,拥着苏薇薇转身离去。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死一般的寂静里,沈砚月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冰冷的病房里绝望地回荡。

结束了。

沈砚月,你的痴心妄想,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