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羲棠嘴角勾起恶劣的笑,稳住摇摇欲坠,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体,盯着她。
盯着这位十一年前将她流放北地荒宅,不管不问的母亲,盯着这位即便是三年前让人接她回来,到如今才露面的母亲。
眼前之人,再也无法和雪地里那个抱着她的女人重合。
不放心跟出来的发发,躲在屋檐正脊后,忍了好久才忍下飞出去一人一翅膀的冲动。
这个女人,还是当年雪夜里的那个人吗?真的是当年雪夜里的那个温柔坚定的女人吗?
为何说爱就不爱了呢?
谢羲棠低低笑起来,抬手随意擦去嘴角不断溢出来的鲜血,断断续续地咳嗽着,红血丝布满挂着笑的眸子。
“母亲,咳咳……我的恶毒,十一年前,你不是已经一锤定音,早就认识到了吗?如今怎地如此震惊?”
“混账!跪下!”
极具威严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胆寒。
可谢羲棠偏生没有一丝惧怕。
“母亲。”
“女儿何错之有?他们深夜闯入女儿院中,欲行不轨,女儿不过是自卫!”
“如若今日挂在这里的是女儿,母亲——”
她这么抬眸盯着燕琼玉,似乎妄图从那双威严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一丝,哪怕一丝当年雪夜里的情绪。
“您也会如此生气吗?又或是有那么一丝,哪怕是怜悯呢?”
可是,都没有,只有冷漠。
“呵呵哈哈哈哈哈。”谢羲棠捧腹笑起来,仿若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疯了!疯了!
这是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涌出来的念头。
一侧的于嬷嬷终于开了口:“三小姐,您就莫要顶嘴了,郡主娘娘是恨铁不成钢,十一年过去了,您怎么就……”
谢羲棠没再笑,而是抬眸看向她,无悲无喜,对上那双眸,于嬷嬷竟是下意识闭了嘴。
于嬷嬷不解,不过十六岁,可那双眼睛怎么就这么渗人?不过一眼,却好像能冷到心里头去,像是此前跟郡主娘娘去过的北地一样,冰川一路蔓延,所有鲜活的东西都瞬间冰封。
一侧的一等大丫鬟红芙嫌恶地看过去,却见谢羲棠闭上眼笑了笑,睁开眼,眼底所有的希冀都消失不见,满眼死寂,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心底一惊,那没有一丝生机的模样,哪里还像一个活人?
分明不过是惊艳的皮囊,裹着白骨,苍白的脸近乎透明一样,像是从地狱飘来的。
春日阳光照耀下,细看之下身削骨立得厉害,只是人们看的第一眼,总会首先被她那气质模样吸引了去。
房梁上挂着的尸体已经冰冷,那位站在干涸的鲜血前,没有一丝恐惧。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胳膊骤然立起的寒毛,抬头见***,春意正浓,不是夜,也不是鬼魅,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落了下去。
果然是个怪胎!
“母亲,听闻朝花宴于今日在府中举办,女儿许久未出门了,今日这宴,不如让女儿去见见世面?”
朝花宴是每一年春日里都会举办的宴席,意在赏花,祈全年生生不息,都是在皇宫,由皇后亲自举行的,全玉京贵女公子都以被邀请为傲。
可如今,却破天荒地交给郡主府来,可见郡主府权势之盛。
“你如何知道的?”
燕琼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似在找哪个嚼舌根的告诉她的。
众人头都要贴到地上去了。
她竟敢和自己谈条件,当真是不知所谓。
三月前,那位仅以三年便结束了长达十年之久的边疆之战,又从南疆太渊州一路北上,杀回了玉京,屠了忠国公府满门,而后相继屠杀了数位重臣,可谓是血染玉京也不为过。
满朝文武皆跪,可当今陛下却以一己之力,保下那位。
大军凯旋而归的喜悦,全都被冲散。
玉京这三个月都在惶惶不安中度日,皇后为此才将朝花宴交予郡主府来办,只为缓解一下玉京气氛,让人赶紧淡忘那件事。
所以,朝花宴决不能出错。
燕琼玉不动声色地收回思绪,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你想要什么?”
平静的眸子里,带着凌冽的逼迫。
脸色煞白的少女却好似没看见般:
“母亲,我自幼患有心疾,春寒料峭,女儿这身子受不住,也许久没有吃饱……”
“于嬷嬷。”
话都没说完,燕琼玉便开口打断,一眼似乎都嫌恶得不想给她,转身就离开。
于嬷嬷微微颔首会意,她低声交代了红芙什么,转身看了一眼谢羲棠,眼底闪过些什么,长叹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红芙眼神复杂地看了谢羲棠一眼,她不懂,好好的一个出身,怎么就被她糟蹋成这样了。
收回眼神,即便心底再不愿,但还是极为规矩标准地行了一个礼,只是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嫌恶和轻慢。
“三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可不要站在这里,妨碍了奴婢们收拾残局。”
“你瞧瞧,你犯下的罪孽,还得奴婢们为你受苦受难,三小姐你行行好,别闹了,若是不早些收拾好,让郡主娘娘知道了,到时候,被罚的可就是小姐你了。”
红芙高抬下巴,一口一个小姐,却不见半分尊重,倒是像端着主人家的姿态,训斥下人一般。
一侧的下人们也都是看戏地站在原地不动。
“是啊,三小姐!”有人刻意重咬了这三个字,旁的人哄笑起来。
“真当自己是小姐呢。”
“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呢!”
“郡主娘娘看我的眼神,都比她多,还妄想争宠呢!”
周遭声音收之耳底,红芙满意地笑起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高高在上地瞥着对方。
“行了,说什么呢。”
周遭安静下来。
红芙斜瞥着谢羲棠:“我给你支个招,三小姐,你不如再乖些,最好一点存在感都不要有,也许啊,郡主娘娘还能多瞧你一眼。哈哈哈哈。”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声。
谢羲棠轻笑,神色懒倦,骤然抬眸,抬起手便附在她的下巴上。
白皙的手在阳光下,衬得那蓝紫色的筋愈发明显。
下一瞬,那高抬的下巴,似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样。
红芙眸子颤抖着,瞪着眼前的人,痛得眼泪水都涌了出来,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一侧的人面面相觑,全都背着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安静下来,也都被这位废物小姐身上渗出来的气势逼迫得不敢上前半步。
“红芙啊。”谢羲棠垂首望着那挣扎不止的丫鬟,一身穿着倒是比她这个小姐还要华贵,“你们小姐我,昨夜可刚杀了三个人,若你敢敷衍了事,我不敢保证,再多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