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每个人心里,都应该住着一个狐仙?
第一章 富根的前世今生我家和刘富根的继父家毗邻而居,上下屋之间,
垂直距离不超过10米,但凡两家有个风吹草动皆一清二楚。鸡犬之声可闻,
两家互相传递或者探听个消息,倒也方便。只不过那些年,富根并不常见,
其并未随改嫁的娘亲下堂同住。富根偶来探望母亲短住时,
总能听到下屋鸡飞狗跳之声不绝于耳。常看、常听,
长发飘飘的富根时而放声高歌《映山红》,时而吟诗作赋,
从红军不怕远征难到只识弯弓射大雕,摇头晃脑招来继父老子一顿棍棒相待。
众人都说富根之所以脑子有毛病,定是那狐仙在作妖,被迷失了作为正常人的心性。
至于年少的我,没有大众那么多复杂心事,完全看不出来,率性的富根,是个不正常的人,
极其喜欢他想说就说,想唱就唱的作派。富根即便常遭继父暴力相向,依然不改分毫。
富根继父系村里的电工,***收电费,常被人视为吃皇粮的村干部。即便他不是真的干部,
也不在村委会之列,全村人因其爱管事,邻里大事小事饭后事,都热心得不得了,
是以人皆爱称其为莫书记,及至后来延伸引读为莫须记。当然,
免不了有人指望他少收几分钱电费。然而这个做事只按规矩来的人,
背后实则背负了极多不通人情的骂名。莫须记40岁那年,
娶了外村早年丧夫的二婚婆姨胡氏为妻,众人皆呼其胡婆姨。倘若实名制的话,
胡婆姨是曰胡爱莲,命运坎坷,头婚嫁得男人刘野汗,大儿夭折,二儿富根生得乖巧可爱,
听说是18岁那年一次夜行受吓致使精神错乱,发作时可以操刀杀人的那种状态。也有人说,
富根是被妖媚狐仙所惑,致终日魂不守舍,状若疯癫,是个活物都能称其狐仙姐姐。
胡婆姨偷偷藏下的几个私房钱,都用来请道行高深的道士降妖伏魔,只不过皆是高兴而来,
扫兴而归。让人欣慰的是,富根安静的时候,看不出来有任何精神上的毛病,
唐诗宋词可以滔滔不绝。那年春耕生产,刘野汗在野外躲雨,躲到大树下,
不慎被一颗落地雷劈中,带一身焦黑去了大儿子那边团聚。村里闲人都说,刘野汗惹怒天神,
故没有好下场。其实,要是懂得一点避雷常识,刘野汗不至如此凄惨,
最后拖累活着的胡婆姨和快要读完高中考大学的富根。那年头,大家都是种田务生,
缺了顶梁柱,刘家就没有了经济来源。为讨得活计,胡婆姨无奈改嫁,
经人介绍认识了莫须记,俩人一拍即合,当天扯了结婚证。酒席没有办,
莫须记说没必要浪费,凑合着过即可。至于胡婆姨没有条件再上学的儿子,
莫须记断然拒绝接受,担心其百年之后,家产被外人接管了去,好了一个外姓人家。
莫须记终究没有弄明白,他无子无女,家有万贯,死后带不走分文,到头来,好了谁,
他也是一概糊涂。至于根源,就是俗人眼中的血亲之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终究是一条道上的陌生人!即便共一个锅吃过饭,又能怎样?在村里,在下屋,
笔者经常见当年遭了很多苦痛的女人胡婆姨,看她走路的姿势实在让人揪心,像缠过脚,
十来步的路,你抽完三支烟,她还没行到尽头,似乎一阵风能把人吹走。
莫须记与胡婆姨没什么共同语言,对他的继子,也是工作上的那一套,
上门来吃饭也要收取一毛伙食费,如果是过来帮忙干劳活,则另当别论,可以免费吃住几日,
但不得长久。住了些时日,富根受不了一张冷脸,卷起铺盖回了20里之外的婶娘家。
婶娘也是早年丧夫,一个人住,倒是需要富根作陪,帮忙干些劳活,以便度日果腹。
富根也是喜欢自由自在,乐意过没人强迫他当牛做马的日子。尽管他知道,干了活,
会有饭吃,虽然可能吃不太饱。离开了娘,富根靠年事已高的婶娘救济。当然,他的亲娘,
会想着法子偷摸弄些粮食,或者找准机会,私藏几个鸡蛋到我家里,然后,
设法带去抚慰她的心头肉。当时的莫须记除了有薪水,还有副业可以赚钱,
谁家有人驾鹤西去,他挑了扩音器与大喇叭上门,帮忙安排人家的后事杂务,
指手画脚加大块吃肉,一次保证能得20多块钱的收入。七八十年代后期,
这在村里是笔让人眼红且了不得的大生意。然而只是,
莫须记从来没让一分钱轻易落到胡婆姨的口袋。
第二章 被狐仙附体我的母亲是个热心肠的人,那些年常背着父亲,暗地里藏下数两杂粮,
小心翼翼地送给莫须记的婆姨。女人疼女人,同病也相怜,
我的母亲也曾经替胡婆姨倒卖鸡蛋换过盐,只为暗地里帮助那个守着狐仙不务正业的儿子。
这样的情景剧,演出过不少,但是无法承载观众。接受过如此多艰难馈赠的富根,
依然如故地懒散,到处疯癫游荡,狂妄时可与野狗争食,喜乐时,遇人便喊,娘子姐姐,
速速与夫进得洞房去也。话说回来,我的母亲也是有心无力,帮衬不了人家太多。
水库管理处关闭后,父亲下岗,子女众多,都靠他一个人种田养活全家。不说有钱用,
青黄不接时总要借粮食才能管饱一家人的肠胃,没有饿出病出闹腾出第二个富根,
已经是好事一桩。迫于舆论压力,后来莫须记将继子接了过来。其时,富根愈发张狂,
于农田干着活时,常常扔掉农具,雅兴大发,躺平在田埂上高歌小楼昨夜又东风,
春花秋月何时了。即使是走在田间小径上,富根也喜欢学着古时贤惠女子,
甩着兰花指扭着腰肢放浪而行。听不得闲话的莫须记,
花血本献上一只处于下蛋间歇期的老母鸡,请了法师胡上门镇邪,意图挽救继子于水火,
分清阴阳界限,替吃斋拜佛的胡婆姨减负,或者负担一份心力。至于莫须记是否心甘情愿,
不得而知。酒足饭饱之后,法师胡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狐仙鬼怪莫进来等咒语,把所有门窗贴上道符后,持一把桃花剑抹开鸡脖子,
将淌着血的鸡扔在富根床前。没成想,死得不够透彻明白的老母鸡回光返照,
奋力挣扎着逃命来到床上,正有滋有味品读《西厢记》的富根,看着书上的鸡脚血印,
再次神经发作,怒发冲冠中三步蹿入厨房,操出两把菜刀,追着法师胡就砍。“不好啦,
富根被妖狐附体了,狐狸精发威了!”法师胡顾不了拿鸡要工钱,慌不择路逃之夭夭,
估计魂魄也要被狐仙收了去。常人眼里法力无边的法师胡,连个普通人都对付不了,
要同狐仙狐孙进行斗争,也就是他自己吹吹牛,骗吃混喝,如此而已。从此,
富根有了被妖狐灵魂附体的传言。然后越传越邪乎,
说富根与狐狸精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生下一堆狐子狸孙,不下一个排的兵力。当然,
莫须记也有了将继子扫地出门的理由,于是,富根再一次过起了没有柴米油盐的生活。
公道在人心吧,听闻村民说他虐待继子的闲话后,莫须记打破天荒,
给了胡婆姨20元零用钱,并且答应可以自由支配这笔钱。胡婆姨小心翼翼把钱藏在身上,
买了上得厅堂的好酒好菜赶去探望儿子。不料莫须记打牌输了钱之后反悔,追过来要钱,
胡婆姨无奈把剩下的钱全部给了莫须记,紧赶慢追回了家。富根随婶娘下地干活,
没有见到娘亲,倒是见得一桌好菜满室飘香,当即大拜四方,于手舞足蹈中广而告之,
说他的狐仙姐姐来家里了,还做了一桌好菜。众人来看,尽管饭菜是真的,
也就是半信半疑而已。一日,某某村民上山打柴,看见富根在山上对着一棵松树作揖行礼,
嘴里如司仪大声疾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新人进洞房。”每喊一句,
富根皆要对着树拜上一拜,毕恭毕敬,模样儿透着喜悦与幸福。村民好奇,
没有上前打扰新人行事,然后见富根抱着树不松手,嘴里念叨着:“狐仙姐姐,带上我吧,
我一道随你去修仙,然后远离这尘世间的俗事烦忧!”村民摇摇头,叹口气道:“这呆子,
恐怕是想狐仙娘子想疯了!”说完,村民继续上山打柴。打完柴回来,
村民见富根倚靠着树睡成一帘幽梦。担心受凉,村民喊醒之并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成亲吗?”富根闻言大喜:“你看见我的狐仙姐姐了吗,她是不是很漂亮,
世人任何美妙女子都无法比得上她,是不是?”富根迫切需要得到答案。村民想,
既然他喜欢,就让他继续在梦里欢愉吧,于是就点了点头。富根立即喜极而泣:“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狐仙姐姐你何时回来,我陪你再修500年,你就能成人形,
到时咱俩再行百年之好!”富根喜欢活在梦里的事情,远不止这些。有一夜醒来,
富根说狐仙姐姐托梦告之,山脚遍地都是黄金,捡来便能实现富可敌国的美梦。
富根深信不疑,挑着担子,捡了一夜石头。比梦游还要清醒的富根,
幻想着在一座金山上躺平,妻妾成群,出门仆从云集,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好。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