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睁开眼，天花板那片熟悉的、被灯光照得惨白的区域，毫无新意地映入眼帘。
窗帘只拉了一半，晨曦像一群调皮的孩子，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她凌乱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
“唔……”她翻了个身，想把头埋进枕头里继续躲一会儿，但身体的疲惫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
昨晚加班到九点，回家路上买了份冷掉的炒饭，草草吃完就瘫在沙发上看了会儿剧，然后首接累瘫在床上。
现在，新的战斗号角己经吹响。
她挣扎着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鸟窝。
走到窗边，把窗帘彻底拉开。
楼下的早餐摊己经支棱起来了，老板娘正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吆喝着：“刚出锅的包子嘞，豆浆！
豆腐脑！”
声音穿透薄薄的窗户，带着清晨特有的烟火气，却也隐隐透着一丝市井的嘈杂。
林小满 yawning 打了个哈欠，走到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发黄，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眼袋微微浮肿。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洗漱。
热水淋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但很快就被对即将到来的早高峰的恐惧所取代。
她住在离公司很远的一个老旧小区，为了节省房租，租的是一间十平米的单间，除了床、一张小小的书桌和衣柜，几乎再放不下什么别的家具。
但这己经是她在上海能负担得起最好的选择了。
每天，她都要花费两个半小时在通勤上，这还不算路上买早餐、等车的时间。
换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拿起包，林小满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属于她的小空间。
墙上贴着一张她最喜欢的电影海报，角落里放着一个插着几枝干花的花瓶，那是她为了给这间屋子增添一点生机特意买的。
这些小小的点缀，是她对抗单调生活的方式。
出门，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泡面、油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味的气息。
她熟门熟路地下了楼，走向地铁站。
天色还蒙蒙亮，路上行人稀少，但越靠近地铁站，人就越多了起来。
地铁站入口像一张巨大的嘴巴，源源不断地吞咽着疲惫而匆忙的人。
林小满随着人流，慢吞吞地向前挪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气息，混杂着早餐的油香、香水味和汗味，构成了一股复杂而独特的“早高峰”味道。
她挤进了车厢，幸运的是还抓到了一根吊环。
但周围的人贴得实在太紧了，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塞进拥挤鱼缸里的金鱼，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对面站着一个穿校服的高中生，正低头刷着手机；旁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眉头紧锁，也在看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股票曲线；再旁边是一个提着菜篮子的阿姨，篮子里露出几根青菜和一条鱼。
林小满的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游移，试图寻找一点新鲜感，但看到的都是相似的疲惫和麻木。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赶时间”，眼神里却藏着对未来的焦虑或对现状的无奈。
她想起自己大学刚毕业时，也曾怀揣着梦想来到这座城市，觉得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可如今，梦想似乎被这日复一日的通勤和琐碎的工作磨得越来越小，快要看不见了。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是小夏发来的消息：“小满，死鬼，今天要加油哦！
别又迟到了被王姐骂！”
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小满回了句：“知道啦，你也是，我们都要加油！”
心里却有点发虚。
她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起床差点迟到，能准时到公司己经是拼尽全力了。
地铁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隧道里穿行。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高楼大厦、立交桥、广告牌……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地铁里的一粒尘埃，在巨大的城市机器里，被不知疲倦地传送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车厢猛地向前一冲。
林小满没站稳，差点摔倒，幸好旁边那个西装男士扶了她一把。
“小心点。”
他声音低沉，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谢。”
林小满连忙道谢，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车厢另一端的一个小书店吸引住了。
那家店开在地铁口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木质的门板，玻璃窗上落着些许灰尘，里面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书架林立。
虽然隔着人群和玻璃，看不真切，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旧书香气，似乎穿透了地铁的喧嚣，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鬼使神差地想，等下班，要不就先拐过去看看？
也许能找到一本喜欢的书，让今天不那么难熬。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上面是一个笑容灿烂的模特，宣传着最新的手机。
广告语写着：“探索你的无限可能。”
林小满默默地念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的“无限可能”，大概就是每天挤在这拥挤的地铁里，然后去一个不喜欢的工作岗位，假装很努力地生活。
地铁到站了，车门打开，涌进来更多的人，又涌出去一些人。
林小满随着人流，被人推搡着下了车。
站台上更加拥挤，更加嘈杂。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前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个小巷子的方向。
那家书店的玻璃窗还亮着灯，像一只温柔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川流不息的人潮。
她犹豫了一下，脚步微微一顿。
错过了这班地铁，下一班还要等几分钟，上班肯定会迟到，王姐的脸色肯定更难看。
但……就只是去看看，很快的。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
最终，她还是偏离了去往公司电梯的方向，拐进了那条狭窄的小巷。
巷子很安静，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小店，有卖早餐的，有修鞋的，还有一家小小的花店。
走到巷子深处，她看到了那家书店。
它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安静而古朴。
门牌上写着“拾光书屋”西个字，字体是手写的，带着一种岁月的痕迹。
她推开了那扇木质的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股混合着旧纸、灰尘和淡淡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她。
和地铁里的拥挤、冰冷、嘈杂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缓慢。
书店不大，但书却不少，从文学到历史，从哲学到漫画，种类繁多，甚至还有一些英文原版书。
光线昏暗，但柔和，主要来自几盏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台灯。
书架之间留有足够宽敞的通道，方便人们穿梭。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一张泛黄的报纸。
你好，看书的？”
老爷爷抬起头，声音温和，带着一点江浙口音。
嗯，随便看看。”
林小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像个入侵者，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老爷爷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他的报纸了。
林小满松了口气，像得到了默许的孩子，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穿梭。
她的手指划过一本本封面各异的书，有的书脊己经磨损，有的还带着新书特有的油墨味。
她看到了一套精装的《百年孤独》，看到了一本看起来很有趣的《人类简史》，看到了几本她喜欢的作家的诗集。
她在一排小说架前停了下来，看到了一本《小王子》。
这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的书之一。
她轻轻抽出来，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褪色的字迹：献给曾经拥有过星星和玫瑰的人”。
她心里微微一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曾经相信过星星，相信过玫瑰，相信过那个遥远的B612星球。
可长大以后，这些东西似乎都离她越来越远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公司的群消息，王姐催大家赶紧到会议室开晨会，语气急促。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知道，属于她的那片刻的宁静和微光”，很快就要被现实的工作所取代了。
她拍了拍那本《小王子》，把它放回原处。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负担不起一本新书，而且，她今天迟到己经够呛了，哪还有心思在这里流连。
她走出书店，老爷爷对她挥了挥手，她回了一个微笑。
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也照在了那条通往公司方向的小路上。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充满了未知的挑战和压力，但至少，此刻的阳光，是真实的。
刚才在书店里感受到的那一点点温暖和慰藉，也是真实的。
她加快了脚步，汇入了又一条匆忙的人流。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了几声，然后消失在嘈杂的街道中。
地铁口，人潮依旧汹涌。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挤进了电梯，然后又挤进了另一辆地铁。
她找了个角落站着，紧紧抓着扶手，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生活就像这永不停歇的地铁，将她带到目的地，然后又带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条轨道上运行多久，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但也许，就像那家小小的“拾光书屋”一样，在看似枯燥重复的旅程中，偶尔也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温暖的光，短暂地照亮前行的路。
她需要找到更多这样的光。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