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坐在妆奁前,任由婢女绿枝替她梳理乌发,青铜镜里映出两张年轻的脸——主子鬓边新插的白芙蓉颤巍巍抖着露珠,婢女发间的银簪却在光影里投下尖锐的阴影。
“小姐今日真美。”
绿枝的声音像新煮的奶茶,甜腻中带着异样的沙哑。
她手中的象牙梳穿过发丝,银簪尾端扫过杨玉环耳后朱砂痣,那动作太过刻意,让人心生疑窦。
“像极了小人在范阳见过的胡商画中人。”
杨玉环抬眼,镜中银簪的狼头纹样与窗外石榴花重叠,竟似张开的利齿。
她按住绿枝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脉搏的异常急促:“这簪子倒别致。”
狼头的齿状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与她在叔父书房见过的安禄山军旗拓片 identical。
绿枝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梳子:“是、是家传旧物...小姐若不喜欢,奴婢明日便换了。”
“不必。”
杨玉环转身时,袖中寿王送的琉璃铃铛滑落,在青石板上滚出细碎声响。
绿枝慌忙俯身捡拾,月白襦裙领口扯开半寸,露出锁骨处半枚狼头刺青,墨色纹路深入肌理,与太真观密道入口的石刻标记分毫不差。
“范阳?”
杨玉环接过铃铛,指尖故意擦过刺青边缘,“你家人在范阳做什么?”
绿枝后退半步,撞翻了妆台上的胭脂盒:“回小姐,家父曾是...是范阳商队的马夫。”
她慌忙擦拭胭脂,指尖却在镜面上划出“安”字,“五年前一场大火,范阳商会烧了个干净,奴婢侥幸逃生,才流落到长安。”
杨玉环盯着镜中“安”字,想起第二章中帝王画轴里的狼头纹样。
绿枝的耳后有块淡青的疤,像是刺青被刻意祛除的痕迹,与寿王马鞍上的狼头刺绣形成诡异呼应。
“小姐可曾去过范阳?”
绿枝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那里的狼头旗在风中响起来,像极了太真观的晨钟。”
窗外石榴花簌簌飘落,杨玉环捏碎一朵花瓣,胭脂色染在指尖:“太真观?
那不是皇家道观么?”
绿枝的瞳孔骤然收缩,银簪上的狼头仿佛活了过来:“小姐可知,太真观的每块砖都刻着您的生辰八字?
连井水都泡着范阳进贡的朱砂。”
她忽然意识到失言,慌忙掩口,“奴婢...奴婢听厨下婆子说的。”
杨玉环摸着铃铛上的芙蓉纹,想起寿王在芙蓉园说的“太真观密道”。
绿枝的发间飘来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与高力士身上的气味 identical——那个在含元殿替帝王传递密旨的宦官,此刻是否正躲在垂花门外?
“绿枝,”她忽然握住婢女的手,“你母亲是不是玉氏?”
少女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小姐何出此言!”
银簪应声落地,狼头触地时发出清越的响,竟与太真观密道的机关声一致。
深夜,杨玉环借着月光查看绿枝的绣绷,发现边角用密线绣着狼头吞日图。
更骇人的是,绷架内侧刻着“十月初九”——与安禄山密信中的起兵日期吻合。
她刚要细看,窗外传来瓦片轻响,黑影一闪而过。
“小姐可是在找这个?”
绿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中举着支银簪,簪头狼头纹样己被挫去,“奴婢怕吓着小姐,连夜改了样式。”
新刻的芙蓉花瓣间,隐约可见未完全磨去的狼牙痕迹。
杨玉环盯着她腕间新缠的布条:“你的刺青呢?”
“奴婢用了胡商的去疤膏,”绿枝低头,发丝遮住耳后,“小姐若想看,奴婢...奴婢可以”“不必。”
杨玉环转身时,看见镜中自己的朱砂痣与绿枝的位置恰好对称,像极了太真观壁画上的双生莲。
子时三刻,杨玉环被犬吠惊醒。
她透过窗纸缝隙,看见绿枝在垂花门下与黑影交头接耳,月光在狼头旗纹样的披风上流淌。
“太真观的砖己运抵潼关,”黑影的声音带着范阳口音,“寿王那边...”“噤声!”
绿枝警觉地望向她的房间,“小姐聪慧过人,你我行事需格外谨慎。”
她从怀中掏出个锦囊,“这是寿王妃的青丝,大帅说,可镇住关中龙脉。”
黑影接过锦囊时,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狼头戒指——与高力士的金冠纹样 identical。
杨玉环攥紧袖中的琉璃铃铛,铃舌与狼头刺青共振,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低频震动。
次日,杨玉环在绿枝的妆匣里发现半片狼头玉佩,与寿王马鞍上的残片拼合后,竟显露出“太真观”三字。
更惊人的是,玉佩内侧刻着“玉琢”二字——那是她在太真观密道壁画上见过的名字。
“小姐在找什么?”
绿枝突然出现,手中捧着件道袍,“这是杨大人送来的太真观贺礼,说等您...咳,等您与殿下成亲后,可常去清修。”
道袍袖口绣着半朵芙蓉,与她在帝王画轴中见过的纹样一致。
杨玉环摸着道袍内衬,触到一行细字:“双鲤食饵,一死一生”。
笔迹是武惠妃的,却在“生”字处滴了血,像是临终前的绝笔。
午膳时,绿枝捧来杏仁酥,酥皮上的芙蓉纹样与寿王送的 identical。
杨玉环指尖微颤,借故打翻茶盏,只见琥珀色茶水在青砖上蜿蜒,竟显露出狼头图腾。
“小姐!”
绿枝慌忙擦拭,“这是新贡的普洱茶,许是奴婢烫坏了。”
“烫坏的?”
杨玉环盯着她耳后新生的红痕,“倒像是范阳的朱砂毒。”
她取出从太真观带回的银针,插入酥饼,针尖瞬间发黑。
绿枝扑通跪地,狼头银簪滚落在地:“小姐饶命!
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大帅说若不办妥此事,便要杀了奴婢的母亲!”
“大帅?”
杨玉环揪住她衣领,“是安禄山?”
绿枝颤抖着点头,泪水冲花了脸上的胭脂:“五年前范阳大火,奴婢亲眼看见大帅杀了父亲,他说...说小姐是龙脉钥匙,而奴婢...奴婢是您的影子。”
“影子?”
“双生女,一为光,一为影。”
绿枝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狼头刺青,“奴婢与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母亲临终前说,您是李家的骨血,而奴婢...是范阳的饵。”
杨玉环后退半步,撞上妆台,琉璃铃铛滚落在“玉琢”二字的残页旁。
她忽然想起寿王说的“双生莲”,想起帝王画轴里的狼头暗纹,终于明白为何绿枝的容貌、步态,甚至朱砂痣的位置都与自己分毫不差。
绿枝忽然扑向窗口,吹响狼头哨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寿王府的角门被撞开,范阳商队的狼头旗在暮色中扬起。
“小姐莫怕,”绿枝抹去泪痕,“大帅说会护您周全,等十月初九...”“十月初九?”
杨玉环抓住她的手腕,“是不是太真观的血祭?”
少女眼中闪过惊诧:“小姐果然聪慧...太真观的井水需要龙脉之血激活,而您,正是那把钥匙。”
院外传来金吾卫的呼喝,绿枝猛地推开她:“快走!
从密道去太真观,那里有您身世的真相!”
说着扯下狼头银簪,刺向自己咽喉。
杨玉环接住倒下的绿枝,看见她耳后朱砂痣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的狼头刺青——原来真正的标记在这里。
“影子...注定活在光的背面...”婢女的血渗进青砖,竟在地面画出太真观的轮廓。
她捡起狼头银簪,簪头断裂处露出半片琉璃——正是她初遇寿王时遗落的铃铛碎片。
远处传来寿王的呼喊,而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耳后的朱砂痣不知何时变成了狼眼形状。
妆台上,白芙蓉蔫了大半,花瓣落在狼头玉佩上,竟拼成“太真”二字。
杨玉环攥紧银簪,听见太真观的晨钟与范阳的胡笳在耳畔重叠,终于明白,从芙蓉园初遇开始,她的人生便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而绿枝,不过是第一个退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