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阿烨又把李家小子打出血了!”
隔壁张婶风风火火冲进我家小院,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她身后跟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脸上挂着彩,鼻血糊了一脸。
我正蹲在灶台前生火,烟灰呛得我直咳嗽。手里的柴火棒子“啪嗒”掉地上。又来了。
我站起身,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抬眼就看见我那八岁的儿子周烨,像个小牛犊子似的杵在院门口,梗着脖子,一脸“老子没错”的混不吝。
“说说,为什么打人?”我走过去,声音不高,压着火。
周烨小下巴一扬,理直气壮:“他活该!他骂我是没爹的野种!”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这话我听了太多遍。
张婶插嘴:“小孩子不懂事拌嘴几句,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瞧把我们虎子打的!”
我深吸一口气。弯腰从墙角捡起一根半尺长的竹尺。那是我前两天特意削的,打磨得光滑。
“伸手。”我把尺子举到他面前。
周烨瞪大眼,难以置信:“娘!他说我爹!”
“伸手!”我声音陡然拔高,不容置疑。
他倔强地看着我,眼圈有点红,但还是慢慢伸出了右手。细嫩的手心朝上。
“啪!”
竹尺重重落在他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烨浑身一抖,眼泪瞬间涌出来,却没缩手,也没喊疼。
“打人,错没错?”我问。
“……错。”声音带着哭腔。
“啪!”又是一下。
“骂人,是不是该打?该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该打,不该这么重。”
“啪!”第三下。
“记住,再大的委屈,动手打人泄愤,是下下策!尤其是仗着力气欺负弱小,更是混账!”我盯着他,“周烨,你今天,错得离谱!”
三下打完,他***的手心肿起三道红痕。他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放下尺子,转身对张婶说:“婶子,对不住。孩子是我没教好。虎子的伤,我这就去请大夫看,药钱我出。”
张婶看我动真格的,又看看周烨那可怜样,气也消了大半:“唉,算了算了,小娃娃打架常有的事,下次注意点就行。”她拉着还在抽噎的虎子走了。
院子里就剩我们娘俩。
周烨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泥地上,肩膀一抽一抽。
我蹲下身,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鼻涕。他扭过头不看我。
“委屈?”我把他扳过来。
他猛地抬头,带着哭腔吼:“他们都说我没爹!说我是野种!我爹到底是谁?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上。我是胎穿过来的,醒来就成了带着三岁拖油瓶的年轻寡妇,前身的记忆一片模糊,只隐约记得“夫君”身份似乎很不一般,但具体是什么,一片空白。村里流言蜚语多,说啥的都有。
我叹口气,捧起他红肿的手,轻轻吹了吹:“阿烨,你有娘。娘在一天,就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但娘今天打你,不是因为别人骂你,而是因为你用错了方法。打人,尤其是打比你弱的人,除了显得你更蠢、更坏,一点用都没有。”
他抽噎着,似懂非懂。
“别人骂你,你难受,娘知道。但我们要想的是,怎么让别人不敢骂你,或者骂了也没用。”我帮他擦掉眼泪,“是靠拳头硬吗?不是。是靠你自个儿立得住!你读书读得好,本事学得大,堂堂正正做人,谁还敢轻易看低你?”
他眼里的委屈慢慢褪去,剩下茫然:“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去,给虎子道歉。 真心实意地道歉。”我拍拍他的背,“然后,把今天挨的打记住,好好想想娘的话。”
他吸吸鼻子,抹了把脸,慢慢走了出去。背影挺得笔直,带着点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