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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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篇1我叫周成,我爹是雅州城里,一个跑茶马的小商人。我爹是个精明的茶贩子,

算盘打得噼啪响,蓝布面账本记两样:左边是卖茶换马的利,

右边是喂各路“阎王”的买路钱——戍边的官兵、吐蕃的小头人、市集管秤的吏,

一个铜板都不能少。母亲总劝:“他爹,钱是挣不完的,平平安安回眉山置几亩地就好。

”此时父亲就瞪眼:“妇道人家懂什么!回眉山不要体面?地要肥的,院子要三进的!

长工丫鬟不得请?你头上这木簪子,好意思见人?得换金的!阿澈阿瑾,

总得有两身绸子衣裳撑门面!”父亲拨弄算珠的手不停:“再跑一趟!就一趟大的!说不准,

能到江南那块,皇城底下买块地!”家里的“江南”,是被一个卖杭绸的贾掌柜吹出来的。

他喝着酥油茶,唾沫横飞:“…西湖画舫哟,灯一点,比天河还亮!小娘子们穿着绫罗,

摇着团扇,还能去夜市听曲儿!”醉醺醺时,

他扯嗓子念:“‘山外青山楼外楼…直把杭州作汴州’!听听!咱们临安,就是这般好光景!

”父亲听得眼都直了,拍桌子叫好。他哪懂这诗里藏着的亡国之音?只觉得那是皇城的请柬。

母亲最爱听这个。她也会几句软糯的江南小调,常一边理着账本,铺子里的流水都是她管,

一边哼着:“柳烟漫苏堤,杏雨湿罗衣。画舸摇碎一湖碧,莺燕衔春啼。垆边人似月,

笑指钱塘西……”母亲腕子上常年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

是父亲早年托人从江南捎回来的。“去不了江南,戴戴人家那边的物件儿也好。

”拿到这玉镯时,母亲对着天上不常见的日头欣赏着这玉体的通透,

忍不住又哼唱起来江南的调子:“菱歌渡浅溪,莲动见鱼戏。卖花声软深巷底,栀子白胜梨。

皓腕凝霜雪,为君采绿荑……”父亲当时笑着夸她:“我看你这老婆子,戴上这个,

还真有点‘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意思了!”就为这句夸,那镯子成了她的命根子,

没事就摩挲,想象着到了江南,自己也真能肤白清闲,做个月下美人。

我那时还是个半大少年,也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送我读圣贤书,指望我能中举改换门庭,

别像自己一样在刀口舔血。可我的心思,不在经义八股上。长姐管账时算盘珠子拨得飞快,

比账房先生还利索;听见小妹说话机灵,常有惊人之语。我夜里温书,

父亲嘴上说“女子听什么书”,却默许姐姐妹妹凑在油灯旁。长姐听得眼亮,

常小声笑:“阿弟开了学堂,我也能正经念书了。”父亲会哼一声:“等你弟做了大官,

你们姐妹或许真能有一番天地!”话是泼冷水,可我听出里面的无奈——这世道,

根本没给她们施展的地方。也许我做了大官,能给她们一片天地。

但心里自那时憋着一股劲:我要多读书,能做官最好,最差也要回老家开个学堂,

让姐姐妹妹也能堂堂正正坐在里面!我知道,这念头,比爹的“地主梦”更离经叛道,

可也更让我热血。2火树银花映亮雅州城,茶马互市的喧嚣暂歇。

十五岁的长姐攥着新绣的蝶恋花帕子,被小妹拽着挤过人群。忽听一声清朗带笑:“阿澈,

当心糖画架子!”陈锦举着两支晶莹的蝴蝶糖画,金黄油亮的糖翅在灯火下欲飞。

他眼角眉梢带着少年意气,玄色箭袖袍衬得身姿挺拔——那是他随父押货归来,

特意绕去江南学的糖画手艺。“给你的。”他将糖画塞进阿姐微凉掌心,

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腕上母亲给的银镯,“杭州老师傅说,蝴蝶双飞,一世成对。

”长姐颊染胭脂色,低头咬破一片薄脆糖翼,甜意直漫到心底。夜市喧嚣中,

他俯身在她耳畔道:“等我这次从吐蕃回来,便请爹娘正式上门提亲。”陈家送来聘礼那日,

陈锦悄悄塞给阿姐一枚羊脂玉佩:双莲并蒂,中分则成两弯新月,合拢便是圆满。“缠枝莲,

断不开的缘分。”他指尖摩挲玉佩边缘刻的极小“澈”字,“你在家算账,我在外行商。

待天下太平,我带你去西湖看真莲花。”明澈将另一枚玉佩系在他腰间,

轻声道:“边关风急,莫逞强…我等你。”茶市鼎盛时节,两家父母坐在庭院石榴树下对账。

陈父朗笑:“等锦儿这趟回来,就把喜事办了!聘礼再加十匹杭罗,给阿澈裁嫁衣!

”父亲难得没提“再跑一趟”,眯眼呷着陈锦送的龙井:“急什么!我家阿澈的嫁妆,

少不得再添两箱川茶!”阿姐躲在月洞门后,听一句脸红一分。

小妹扯她袖子:“阿姐嫁了人,还教我打算盘么?”阿姐点她鼻尖:“教!将来你出嫁,

阿姐给你管十里红妆!”我轻笑:“那阿姐嫁了人,也不用听我温书了,自有那陈锦给你读!

”阿姐脸颊微红,却不扭捏:“陈锦曾说他读书不比你好,他还等着你开了学堂,

把他的姊妹也送来让你教读呢!”我讶然,陈锦还会说我的好话?打小一起长大,

没见他当面夸过我几句,只对阿姐好。不过,只对阿姐好,也行。周陈两家,数着日子,

等着归人。新婚日还未至,喜悦的气氛就弥漫在空气之中。父亲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生意似乎比之前更好。母亲也常常得空盘算,询问父亲:“要不要把这玉镯,

也给阿澈做陪嫁?”“玉镯你好好戴着吧,你戴着好看。阿澈要是稀罕,

她爹我再托人给她买一对儿。”父亲头也不抬,语气含笑。3好日子薄得像层纸。

陈锦随军押送军马至前线,忽传战败。一封染血的信鸽跌进陈家院子——“遭伏被俘,

誓不降。勿念。锦绝笔。”陈锦,你好样的。翌日清晨,母亲忧心忡忡,

眼中带泪向父亲报信:“明儿攥着信在房中枯坐一夜,泪都已经流干了。”小妹和我报信,

说阿姐将双联玉佩贴身藏好,对镜绾发时低喃:“你说要带我看西湖莲花…如今谁陪我去看。

”我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陈锦,你好样的。三日后,蒙人从西边打过来的信儿,

像晴天霹雳炸在雅州城。蒙军破关的狼烟烧红天际。大理完了!茶马古道成了修罗道!

市集瞬间炸锅,物价飞上天。官兵不再是勒索,是明抢!父亲脸白得像死人,

看着刚咬牙吃进的上等茶砖,终于知道“再跑一趟”是催命符。

他手忙脚乱把金锭银角、给母亲打金簪的图样塞进一口旧樟木箱,嘶吼着全家快逃。

全家奔逃时,流民疯抢阿姐包袱,装着干粮与玉佩的布袋被扯落践踏。她疯了一般跪地摸索,

却被我强行拽走。黄沙漫卷,半枚缠枝莲玉佩湮没在蹄印深处。刚出城不到十里,

一伙红了眼的溃兵像饿狼扑来。父亲几乎是本能地掏出钱袋往前塞:“军爷!行行好!

钱都拿去!放条生路!”领头的狞笑着一脚踹开钱袋,眼珠子像钩子,

死死盯住母亲、长姐和小妹,还有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就在两个兵扑向箱子的刹那,

母亲动了。她带着我们姐妹,边往父亲相反的方向跑去,

边猛地拽下头上唯一的银簪、耳朵上的丁香坠子……最后,是手腕上那视若性命的玉镯!

她一把将这些带着体温的首饰,连同箱子里那卷画着西湖楼阁的杭绸残片,

狠狠塞进大姑怀里:“快走!带着弟弟妹妹跑!变卖了活命!

”她褪尽了所有关于“江南美人”的念想。腕子上空空如也。她像头护崽的母狮,

尖叫着扑向抢箱子的兵:“那是我家的!是我孩儿们的命啊!”长姐紧拉着我的手,

攥的我生疼。可她气力再大,也大不过气血上头的小子,最终也没拦住我回头。

我也嘶吼着撞了过去。刀光闪过,血溅在箱子上,溅在那张“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诗抄上。

父亲算计了一辈子“体面”的成本,用命付了账。母亲赤手空拳,用身体死死拖住另一个兵,

朝着吓呆的我们姊妹三个吼:“跑啊——!”长姐一手死死攥着母亲塞来的首饰和绸片,

一手死死拽着我和小妹,没命地往荒野里钻。身后,母亲的尖叫戛然而止。

4我们像丧家之犬,在乱世里飘零。长姐想把首饰变卖了换吃的,可在这人吃人的边境,

虽说金子不如一个窝头,可首饰还是被流民抢了。只剩下母亲那块冰凉的玉镯,被贴身藏着,

像藏着最后一点念想。偶尔有好心的行商,看我们可怜,给点干粮。

长姐总是先紧着我和小妹吃,自己就舔舔干裂的嘴唇。夜寒得刺骨。我们蜷在一个破窑洞里。

小妹饿得直哭,我肚子也咕咕叫。长姐把最后一点硬得像石头的饼子掰开,全塞给我和小妹。

“吃吧,吃了就不冷了。”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姐姐,我还冷。”小妹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把小妹使劲往怀里抱,她的身子比我们小时候收养的那只小狗还薄:“小妹,

假装哥哥是个大火炉,有没有暖和一点儿啊?”长姐把镯子掏了出来,塞进小妹怀里,

哑着嗓子:“镯子在这儿,母亲就在这儿,母亲在这儿,小妹就不冷了。

”她把我俩拢在怀里,轻轻哼起歌。是母亲常哼的那首江南小调,调子婉转,

词儿是软糯的吴语,在这塞外的寒风里,显得那么不真实,又那么揪心。“梦也钱塘,

魂也钱塘,三秋桂子香,十里灯船光。明月夜……”“阿弟,小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像飘在风里,“别怕……睡吧……梦里……就有热乎的蟹壳黄,有……定胜糕……”“阿锦,

你看,西湖的……莲……”“梦也钱塘,魂也钱塘……”她的哼唱渐渐低下去,

像燃尽的烛火。我和小妹在她怀里昏沉睡去。天亮时,长姐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她闭着眼,

嘴角似乎还努力想弯出一个哄我们的弧度。脸上没有泪痕——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她至死没能摸过学堂的门槛,却在生命的尽头,用母亲教她的歌谣,

为我们哼唱了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江南梦。5我抱着懵懂只知道哭的小妹,埋葬了长姐,

用一捧黄土和几块石头。母亲留下的玉镯,冰冷地贴在我心口。为了活命,我放下了圣贤书。

父亲送我去学堂读的经史子集,让我能识文断字;茶马道边混迹,

让我学会了吐蕃话、蒙语;看母亲和父亲记账,让我通晓算计。这些本事,

在太平年月或许能让我开学堂,在乱世,只够我像条野狗一样,

给新来的、胆大的或是投靠了蒙元的商人当个通译、账房、押货的。我低声下气,

打点新的“阎王”,算计着刀口舔血的利润,在熟悉的茶马道上,走着父亲的老路。

我活成了自己曾经最想“拯救”的人,甚至更卑琐——至少父亲还做着体面的梦,

我连梦都死了,只剩下活下去的本能。唯一让我夜里能合上眼的,是小妹。她一天天长大,

眼里的天真被恐惧和思念磨成了早熟的沉默。夜里,我在油灯下,用树枝在地上划字教她认。

“这是‘临’,降临,这是‘安’,平安……”有一天,我划了几个字。小妹看着,

嘴唇翕动,竟然轻轻地、生涩地哼出了那个调子。“柳烟漫苏堤,

杏雨湿罗衣……”我们俩抱在一起,小声痛哭。6一对从江南来的商人夫妇,无儿无女,

那妻子看小妹伶俐,眼睛都挪不开,直说像她夭折的女儿。商人说,江南虽也乱,

总比这随时掉脑袋的边境强。他们承诺带她去江南,给小妹安稳。

我盯着小妹清澈又带着惊惶的眼睛,心像被刀割。我想起长姐,想起父亲母亲,

想起那天骑兵马蹄带来的的血色,想起手腕上褪下的玉镯。跟着我,在这虎狼之地,

重复母亲和姐姐的命运吗?我狠狠心,把那玉镯从卧房最隐秘的角落翻出来,

轻轻戴到小妹腕上——这只属于江南的镯子,终究要回到江南去。

“跟……跟伯父伯母去江南,”我嗓子堵得厉害,“那里……有学堂,

有西湖……你能……好好活。”小妹看着我,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

紧紧攥住了我的衣角,又慢慢松开。商***子牵起她的手,她一步三回头,

腕上的玉镯在久违阳光下晃了一下,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不知道江南有没有女学堂,

我只知道,那里能活。再后来,又有流言传来,蒙军铁骑又要席卷而来了。

茶马道上人心惶惶。我缩在简陋的棚屋里,听着外面风声鹤唳。那一瞬间,

我竟感到一丝扭曲的庆幸——庆幸小妹此刻,应该正在江南,

那个被贾掌柜吹成天堂、被父亲母亲用生命和鲜血祭奠过的地方。这庆幸像毒药,

让我喉咙发苦,又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解脱。7驼铃撞碎在关隘石壁上。我裹着破羊皮袄,

正蘸唾沫给蒙商核验皮货单子。忽听身后沙砾被踩得咯吱响,

一个刀劈斧凿般的声音割开寒风:“周成——雅州城周记茶行的算盘珠子,还拨得响么?

”我僵住。这嗓音…像陈锦,却又浸透了砾石磨刮的粗粝。

我猛回头——暮色里立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左颊一道蜈蚣似的疤从颧骨撕到下颌,

唯有一双眼亮得骇人,死死钉在我的脸上。“陈…陈锦哥?”我手中炭笔啪嗒落地。

陈锦大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攥住我的胳膊,

几乎捏碎骨头:“我爬出万人坑找回来…雅州城呢?我家铺子呢?…阿澈呢?!

”破败驿站里,劣质烧刀子呛得人喉头发苦。我讲一句,陈锦灌一口。讲到父母血溅黄沙,

他捏碎陶碗;讲到母亲褪镯赴死,

他眼眶赤红却无泪;讲到阿姐饿死前簪着糖签念“西湖蝴蝶”,陈锦突然暴起,

一拳砸向土墙!“她到死…还记着…”墙灰簌簌落下,他佝偻着背剧烈喘息,像受伤的狼。

半晌,他摸出半块缠枝莲玉佩,指尖划过断裂处:“我被俘那日…玉佩磕在石头上碎了。

这半块塞在靴缝里才保住…”他突然惨笑,“你说…阿澈的糖签子…是不是也断了?

”我沉默着。他摩挲腰间那半枚玉佩,惨笑:“当年说带她看西湖莲花…原来乱世儿女,

连这点念想都是奢望。”陈锦忽然夺过酒囊仰头痛饮。酒液混着脸上未干的血淌进衣领,

他哑声道:“活着就好…周家还剩你,陈家还剩我…乱世里两条贱命,

总得替她们往下活…”8三个月后,陈锦留下帮我押货。两人像绷紧的弓弦,

白日与蒙商周旋,夜里挤在漏风的帐篷。某日途经野河谷,陈锦忽勒马不动。

浅滩上浮着几茎野睡莲,单薄的白瓣在风里打颤。他魔怔般蹚水过去,掐下一朵。

“像不像…西湖的莲花?”他问我,眼神却飘向虚空。当夜河谷营地,篝火噼啪。

陈锦醉醺醺拽住我:“我总梦见阿澈…穿一身杭罗裙子,站西湖画舫上对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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