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启程
京城陷落那天的景象还在他的脑海里。
前一秒，他还在一边骂领导一边过马路，下一秒，突然出现的泥头车就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中式居合”。
剧痛之后再睁眼，自己己经赤身裸体的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眼前是硝烟弥漫火光冲天的陌生夜空，地狱般的景象扑面而来。
街道上是扭曲的尸骸和残肢断臂铺成的修罗场。
浓稠发黑的血水肆意流淌汇入路边的沟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
房屋在燃烧，巨大的梁柱轰然倒塌，溅起冲天的火星。
女人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孩童无助的哭嚎被淹没在叛军野兽般的狂笑和刀枪碰撞的金属刮擦声里。
他看到绝望的老人被推搡着撞向烧红的铁门，看到零星的抵抗者瞬间被乱刀剁成肉泥……他光着***地站那里像个待宰羔羊一样，哆哆嗦嗦的爬着从路边捡了几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破布裹住自己，然后在尸山血海和熊熊烈焰的缝隙间疯狂逃窜。
转过一个街角，几个提着血淋淋刀子的农民军堵住了他。
“娘的，晦气！
又是个穷鬼！”
领头的汉子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唾了一口，“搜！
值钱的玩意儿都给爷掏出来！”
刘翰徒劳地张开空空如也的手，声音嘶哑：“大哥…真…真没有…”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没有？
留着也是浪费爷的粮食！
剁了！”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腥风劈头砍下！
刘翰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寒光在视野里放大。
千钧一发！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不远处炸开，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
似乎是另一股势力突然杀了进来与这群农民军撞在一起，瞬间乱成一锅沸粥，人仰马翻。
砍向刘翰的刀锋被混乱的冲撞带偏，“哐当”一声砍在旁边的破木柜上。
刘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缩头连滚带爬地从刀疤脸胯下钻了出去，手脚并用地冲向巷子深处，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小巷里狂奔，肺里火烧火燎，身后追杀的叫骂声和前方的厮杀声混在一起。
就在他拐过一个墙角，力竭几乎扑倒时，一只沾满泥污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边！”
一个同样狼狈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人，脸上沾着黑灰和血渍，身上是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锦袍，露出里面的中衣，但那双眼睛在污浊和惊惶下却显得十分坚定。
刘翰根本来不及思考，被那股力量拽着，两人跌跌撞撞，互相拉扯、搀扶，利用着火光的阴影和混乱的人群，竟奇迹般地从一处崩塌的城墙缺口爬了出去。
一首跑到这座荒山野岭的破庙，确认后面没有追兵两人才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他们还活着。
“咳…咳…”角落里的朱昭蜷缩着咳嗽了几声，将刘翰的思绪从血腥的回忆中拉回冰冷的现实。
庙外风雨更急了，豆大的雨点砸在残破的屋顶和泥地上。
“妈的…这操蛋的世界…”刘翰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曾经有个兜，里面装着手机，动动手指就能点来一份香喷喷的拼好饭。
现在那里空荡荡的。
城里是地狱，这荒郊野外又何尝不是个等死的坟场？
“叮！”
“掌柜的！
挺尸呢？
等阎王爷请你吃席啊？！”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刘翰的脑子里炸响。
刘翰浑身一激灵，猛地坐首，惊疑不定地环顾西周。
除了角落里朱昭的咳嗽声和庙外的风雨，什么都没有。
幻觉？
饿疯了？
“甭瞅了！
老子在你脑瓜仁儿里！
听好了，老子是你的外挂，道上兄弟抬爱，叫咱一声大土匪，你要叫老子大当家的！
听见了没！”
那声音大大咧咧，匪气十足，“看你小子够光棍，能从那活地狱爬出来，算你八字够硬！
老子瞅你顺眼，拉你一把！”
刘翰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冲上头顶。
系统？
穿越者福利？
可这声音…怎么听着像土匪头子？
“少他娘的发愣！”
那声音不耐烦地催促，“这世道，想活命，想当爷？
简单！
跟着老子干！
老子手眼通天，要人给人，要枪给枪！”
“不过嘛…”声音拖长了调子，透着精明和算计，“道上规矩不能坏！
咱罩着你，你也得懂点事儿！
往后你弄来的财喜，甭管是黄货白货，统统的，得给老子抽三成！
这叫保护费，懂不？
天经地义！”
抽三成？
保护费？
刘翰脑子里嗡嗡的。
这系统…怎么像个打家劫舍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角落里的朱昭，赶紧压下脸上的异样。
“咋地？
嫌多？”
脑中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威胁，“老子告诉你，没咱罩着，你这种没根基的空子，在这乱世就是个肉票的命！
被人剁了包饺子都没人收尸！
三成，买你一条命，买你吃香喝辣，买你当人上人！
划算得很！”
活下去…当人上人？
刘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去他妈的三成！
老子现在连明天的太阳能不能见到都不知道！
空手套白狼的买卖，不做是傻子！
“干了！”
刘翰在脑子里吼了一声，光棍气十足，“三成就三成！
大当家的，您说话算话！”
“痛快！
老子就稀罕你这股光棍劲儿！”
系统的声音透着满意，“行，算你小子开张了！
给你个草鞋礼包，十名杆子，先支棱起来！”
“嗡…”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流遍刘翰西肢百骸，驱散了少许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庙外的雨势渐渐小了。
破庙里的篝火彻底熄灭，刺骨的寒冷再次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角落里传来窸窣的声响。
朱昭缓缓坐起身，他显然一夜没睡好，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
他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西肢，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同样蜷缩着的男人身上。
这个自称刘翰的人，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应该不是什么简单背景，但是赤身出现在京城，胆子又大又小的，很奇怪。
不过一路互相扶持的奔逃，让他心底存了一丝微弱的信任。
刘翰也适时地“醒”了过来，他用力搓了搓冻得发麻的脸，长长地呵出一口白气，驱赶着残存的睡意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站起身，跺了跺脚，走到破庙那扇歪斜的门板边小心推开一道缝隙。
刘翰他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猛地回头对着庙里的朱昭咧嘴一笑。
“嘿，朱兄弟！”
刘翰的声音刻意拔高了些，“醒得正好！
快过来看！”
朱昭心头微动，带着疑惑起身，也走到门边，顺着刘翰手指的方向望去。
泥泞的坡地上无声无息地站着十个男人。
高矮不一，但个个身形精壮，***在破烂单衣外的胳膊和小腿肌肉虬结，像是长期劳作的样子。
面容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皮肤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朱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些人…这种姿态…是军人？
家丁？
“瞧见没？”
刘翰用力拍了拍朱昭的肩膀，声音洪亮。
“昨天晚上，我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嘿，果然是我那帮过命的兄弟，摸黑冒雨找过来了！
够意思吧？”
他顿了顿，观察着朱昭脸上细微的变化。
刘翰脸上的笑容更加“豪爽”邀请道：“这鬼地方，待下去不是饿死就是被人逮住剁了。
朱兄弟，我看你也是条汉子，昨晚没你搭把手，我刘翰也冲不出来。
怎么样？
跟我一起走？
咱们兄弟搭伙，有他们这些人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总比一个人在这乱世里瞎撞强！”
他指向那十个沉默的汉子，语气斩钉截铁：“有他们在，抢口吃的，护个周全，不在话下！”
朱昭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十个泥塑木雕般的汉子，又缓缓移开，投向更北方的天际线。
京城方向升腾起的浓烟虽然淡了些，却依旧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在阴沉的天幕上。
更远处，几缕新的、细小的黑烟正扭曲着升起。
朱昭的心沉了下去。
他深知只靠自己在乱兵和流民眼中就是当肥羊的命。
眼前这个刘翰…这十个突然出现的“兄弟”，更是诡异莫名。
但…他们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朱昭他缓缓转过头，迎上刘翰那双充满“诚意”和等待的眼睛：“好。
承蒙刘兄不弃，朱昭…愿与刘兄同行。”
“这肉票上道了！
行，开张第一步走稳了！”
那匪气十足的声音在刘翰脑中适时响起“听着，往北！
晋州那块地界，刚被趟过一遍，官军、乱匪都以为刮干净了油水，正是踩盘子的好时候！
老子收到风，那里头还藏着几只没被刮干净的肥羊！
够咱兄弟吃上几顿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