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推开门带进一股碘伏气味，她盯着对方白大褂下摆的褐色污渍，突然想起考场里被血染糊的答题卡。
"低血糖加上鼻腔血管脆弱。
"校医将诊断书拍在床头柜上，金属托盘里的镊子震得叮当作响，"今天先观察两小时。
"消毒帘被掀开的瞬间，她看见顾沉舟倚在走廊的消防栓旁。
少年垂着头，卫衣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眉眼，右手正反复摩挲左腕的疤痕。
他的书包拉链微微敞开，露出半截烧焦的红绳，像是被火舌舔舐过的蛇蜕。
"为什么要那样做？
"林疏月攥紧被角。
晨雾在玻璃上凝成水幕，将他修长的身影晕染成模糊的灰影。
顾沉舟突然轻笑出声。
这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卡进她耳膜，林疏月看见他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那是上午被她碰翻的水瓶划破的伤口。
"林同学，"他指尖轻轻敲击消防栓的红色外壳，"当优等生很辛苦吧？
"药水顺着输液管倒流进血管时，教导主任的皮鞋声由远及近。
林疏月听见"心理评估""监护人"之类的字眼在走廊里跳跃，顾沉舟的书包带突然绷首，中国结的红绳扣撞在防火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暴雨在黄昏时分转成细雨。
林疏月踩着积水往筒子楼走时，发现常走的巷口堆着被撕碎的催缴单。
父亲的黑白照片被雨水泡涨，五官扭曲成诡异的笑靥，她用鞋尖将碎片踢进下水道，铁栅栏下突然伸出只青筋凸起的手。
"林小姐，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男人喷出的烟圈粘在她后颈，"听说你们学校新建了天文台？
"林疏月倒退着撞上生锈的自行车棚，车铃铛的尖叫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催债人指尖的烟头忽明忽暗，像极了顾沉舟书包上那个烧焦的红绳结。
当她摸到书包侧袋的美工刀时，巷口突然传来易拉罐被碾扁的脆响。
顾沉舟站在路灯光晕边缘，手里提着便利店塑料袋。
他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卫衣帽子不知何时摘掉了，露出耳后新鲜的抓痕。
林疏月看见他塑料袋里露出氟西汀药盒的蓝色边角，和父亲失踪前床头柜里那盒一模一样。
"这么晚还在培养同学感情？
"催债人笑着用烟头戳向林疏月的手背。
顾沉舟突然抬手将易拉罐砸向墙面。
碳酸饮料混着铁锈味的泡沫在墙上炸开，惊得男人缩回手臂。
少年慢条斯理地撕开草莓牛奶的包装袋，吸管刺破封口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城南旧货市场的王老板，上周刚收到三箱泡水的劳力士。
"催债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林疏月看着顾沉舟掏出手机，锁屏照片赫然是男人搂着女学生进宾馆的监控截图。
当巷口响起警笛声时，少年将空牛奶盒精准投入垃圾桶，转身时书包上的红绳扣扫过她颤抖的手背。
"你究竟......"林疏月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顾沉舟从塑料袋掏出盒创可贴扔过来。
薄荷绿的包装上印着卡通兔子，与他冷白的肤色形成荒诞的对比。
"明天数学课，"他指了指自己左腕的疤痕，"李老头要讲拉格朗日定理。
"林疏月站在滴水的车棚下，看着他的身影被夜雾吞噬。
掌心创可贴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她突然发现包装盒底部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正是父亲失踪那天的日历数字。
筒子楼402室的白炽灯接触不良，林疏月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翻开《奥数精讲》。
夹在三角函数章节的旧照片飘落在地，那是七岁生日时父亲抱着她在典当行门口拍的合影。
照片背面用褪色钢笔写着当票编号：No.20070915。
当她打开窗透气时，看见对面实验楼顶层亮着诡异的红光。
顾沉舟的身影在窗帘后忽隐忽现，他正用镊子夹着燃烧的照片，灰烬落在窗台积雨里，凝成小小的黑色岛屿。
夜风卷着灰烬扑进她的窗，林疏月伸手接住半片未燃尽的残角，上面残留着半枚指纹——与她手中当票编号的钢印痕迹完全吻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