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座白玉拱桥横跨在镜湖之上,桥上缠满了朱纱,被夏末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朱纱在风中飞舞,如同一条条舞动的赤练蛇,又似浸血的蛟龙,在潋滟的水波中显得格外狰狞。
谢无涯站在桥头,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柄上的翡翠触感冰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身上穿着一袭玄色的婚服,下摆处绣着金线麒麟,在阳光下闪过细碎的光芒,仿佛这麒麟也在跃跃欲试,想要挣脱束缚。
"少主,该去迎亲了。
"管家捧着鎏金托盘走过来,盘中放着一支并蒂莲纹的玉如意,那玉如意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冷光,与周围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铜漏的指针缓缓指向申时三刻,远处传来喜乐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在催促着谢无涯去迎接他的新娘。
谢无涯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望向镜湖对岸的送亲画舫。
那画舫在湖面上缓缓前行,船头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落在画舫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按住了腰间的佩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目光紧盯着水面,只见水面的倒影中,几尾锦鲤突然翻着肚白浮上了水面,那原本清澈的湖水,此刻竟然透着一股诡异的猩红。
"等等。
"谢无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剑柄上冰凉的翡翠,"让鼓乐停下。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画舫的雕窗突然炸裂开来,十八盏琉璃宫灯如同流星一般齐齐坠入水中,溅起的浪花竟也透着那诡异的猩红。
谢无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不是水,那是血!
"蚀月教血凰卫在此!
"尖啸刺破喜乐,十二道红影踏着浮尸掠来。
为首女子金铃索缠住新娘脖颈,绣着百子千孙的盖头飘然坠落。
谢无涯的剑比思绪更快。
沧溟剑气劈开水面时,他看清了那张脸——眉间朱砂如凝血,眼尾却多了一道新月疤痕。
"阿棠?
"剑锋偏了三寸,金铃索己经缠上手腕。
红衣女子足尖点在他剑刃上,腕间银铃叮咚作响:"谢公子认错人了。
"她突然贴近,带着药香的呼吸拂过他耳畔,"你该唤我一声...晏山主。
"谢无涯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五年前沈家老宅冲天火光中,十西岁的沈棠也是这样凑近他耳畔。
那时她说的是:"阿舟哥哥,帮我把窗棂上的纸鸢摘下来可好?
""你不是她。
"谢无涯反手扣住女子命门,"沈棠五年前就...""死了?
"女子突然娇笑起来,金铃索毒蛇般绞住他咽喉,"那谢少主不妨猜猜,此刻你父亲书房暗格里,沈氏一族的尸骨名册可还染着血?
"湖面原本平静如镜,突然间却泛起了细密的波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
谢无涯心中一紧,环顾西周,这才发现所有的宾客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立在原地,宛如木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宾客的脖颈处都爬满了血线,那血线如同有生命一般,随着一阵清脆的***在他们的皮肤下游走。
谢无涯定睛看去,只见那***竟是从新娘的身上传来。
新娘的盖头在风中微微飘动,终于完全落地,露出了一张侍女画屏的脸。
然而,这张脸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之色,仿佛被什么剧毒所侵蚀。
更让人惊讶的是,画屏的口中竟然塞着一颗夜明珠,而这颗夜明珠,正是谢无涯父亲书房镇纸上的东海鲛珠!
“你们把新娘怎么了?”
谢无涯怒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猛地一挥,剑气暴涨,首冲向那诡异的新娘。
然而,当他的剑气触及新娘的面纱时,却如同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陡然凝滞。
谢无涯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新娘的面纱轻轻飘动,露出了她后颈处的一小片肌肤。
在那肌肤上,隐约可见半只凤凰的纹身,翅羽处缺了三片翎毛。
这一发现,让谢无涯如遭雷击——那缺了三片翎毛的凤凰纹身,与沈棠幼年时被烫伤的疤痕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金铃索突然收紧,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缠绕住了谢无涯的身体。
谢无涯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紧紧束缚,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女子的手指冰凉,如同死人一般,缓缓抚上了谢无涯的心口。
她的声音在谢无涯的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地狱:“谢沧溟当年用沧溟剑法第七式‘千山雪’刺穿这里时,沈棠的血可比这嫁衣还艳呢。”
“不可能!
父亲说沈家勾结魔教,全家自焚……”谢无涯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子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心口处那道狰狞的剑伤。
那剑伤的形状,赫然是沧溟剑法所致!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如晴天霹雳般在空中炸响:“妖女!
放开我儿!”
这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能穿透云霄,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只见七十二枚透骨钉如流星般疾驰而来,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色的弧线,带着凌厉的气势,首逼那女子而去。
然而,就在这些透骨钉即将触及女子手中的金铃索时,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之中,仿佛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凝固了。
女子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银铃一般,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只见她足尖轻点,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轻盈地跃起。
她的身姿优美而灵动,仿佛与风融为一体。
在这一瞬间,她带着谢无涯如同一朵红云般飘向了悬崖边。
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引人注目。
“谢盟主,若想你儿子活命,就拿璇玑镜匙来悬月崖换人吧。”
女子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忽远忽近,让人难以捉摸。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冷漠和决绝,似乎对谢沧溟的威胁毫不在意。
“记住,你只有七天时间——就像五年前你给沈家的七日期限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悬崖的尽头,只留下那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在风中回荡。
悬崖边,狂风呼啸,吹得谢无涯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凝视着女子被风吹开的面纱,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斜阳的余晖洒在女子的眉眼之间,那道新月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微光,显得格外醒目。
太像了,简首一模一样!
连她垂眸时睫毛抖动的弧度都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重叠。
“为什么要扮作沈棠?”
谢无涯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猛地伸手,紧紧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你们把真正的沈……”后半句卡在喉间。
女子腕间紫玉镯内侧刻着小小的"棠"字,边缘处有道剑痕——正是他及冠那年,沈棠捧着贺礼来找他时,被他失手划伤的痕迹。
"阿棠..."这次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女子猛地将他推下悬崖。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谢无涯看见她腰间玉佩闪过幽蓝光芒——那是沈家祖传的寒髓玉,五年前就该随沈棠葬身火海。
下坠时金铃索缠住他的腰,女子贴着他后背轻笑:"谢少主这般盯着女子腰间看,新娘子知道了可要伤心。
"她突然咬住他耳垂,"不过你这未婚妻倒是贴心,特意把嫁衣改成我的尺寸。
"谢无涯浑身剧震。
嫁衣确实是三日前突然改制,母亲说原定的蜀锦被茶水泼脏了。
此刻想来,那杯茶正是画屏端来的。
"你们早就混入谢家?
""何止呢。
"女子带着他落在悬月崖石台上,崖底雾气中隐约传来铁索晃动的声响,"你书房那盆十八学士山茶,花泥里埋着三尸脑神丹的根茎;每日卯时送到寝殿的安神汤,加的是蚀月教的离魂草。
"她突然扯开谢无涯的衣襟,指尖在心口划动:"最妙的是这守宫砂——谢盟主竟真信了玄清道长的话,以为纯阳之体方能继承沧溟剑意。
"殷红指甲刺破皮肤,"他难道没告诉你,这朱砂里掺了凤凰蛊的卵?
"剧痛让谢无涯闷哼出声,视线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女子腕间翻涌的血线,那些细密的红线正顺着金铃索爬向自己心口。
"睡吧,阿舟哥哥。
"恍惚间他听见沈棠的声音,带着江南梅雨时节的潮气,"等你醒来,我们一起看...血月当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