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祖父灵牌上的"林崇山"三字映得血红。
这是他第七次梦见这个场景。
自从三日前及冠礼后,每当子时梆子响起,他的意识就会坠入这片阴湿的祠堂。
香灰簌簌落在手背,明明是梦,却烫得皮肉焦黑。
"咔嗒。
"供桌下的暗格突然弹开,林幽浑身一震。
梦里不该出现的黑檀木匣此刻正渗出粘稠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某种符咒。
他的手指不受控地抚上铜锁,锁眼竟是一枚嵌着黑珍珠的人眼!
"幽儿!
"父亲的暴喝在耳边炸响,林幽猛然惊醒。
冷汗浸透中衣,窗棂外传来急促的犬吠。
他翻身下榻时踢翻了铜盆,发现洗脚水竟结着薄冰。
六月飞霜。
林府七十二盏气死风灯同时熄灭。
林幽冲向父母卧房的途中,踩碎了廊下一具丫鬟的尸体——那具尸体没有脸皮,全身毛孔渗出细密的红丝,像被剥了壳的荔枝。
"快走!
"父亲的声音从书房传来,裹挟着金石相击的铮鸣。
林幽撞开雕花木门时,正看见母亲将匕首捅进自己咽喉。
血雾喷涌的刹那,母亲脖颈断面钻出千百条透明蠕虫,落地即成灰烬。
父亲手持断剑,胸前插着半截玉箫,那玉箫分明是母亲从不离身的法器。
"去地窖..."父亲双目流出血泪,皮肤下凸起游蛇般的纹路,"打开青铜..."话音未落,父亲天灵盖突然炸开。
一只青灰色手掌破颅而出,指节挂着脑浆,掌心赫然睁着七只重瞳!
林幽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撞上博古架,碎瓷扎进掌心时,他摸到了那方冰凉的青铜罗盘。
这是祖父下葬时握在手中的陪葬品。
地窖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瞬间,林幽听见了整个林府的哀鸣。
七十二口人的惨叫拧成一股尖锥,顺着脊椎钻进天灵盖。
他死死咬住罗盘,铁腥味混着铜锈在齿间漫开,首到院外的厮杀声渐歇。
五更梆子响时,地窖门缝渗入靛蓝晨光。
林幽蜷缩在腌菜缸后,看着那道蓝光突然扭曲膨胀,最后凝成个佝偻人影。
"三十七年了。
"人影发出陶片摩擦般的笑声,"林崇山这老鬼,居然真把冥器带进了棺材。
"林幽屏住呼吸。
他看到蓝影右手提着父亲的头颅,左手拎着个不断滴血的布袋——那是母亲最爱的苏绣荷包,此刻却鼓鼓囊囊装满了人耳。
"不出来?
"蓝影忽然抽动鼻子,"好香的幽冥体..."地窖温度骤降,腌菜缸表面瞬间结满白霜。
林幽握紧青铜罗盘,突然发现罗盘中央的磁针正在疯狂旋转,最后首指向自己心口。
剧痛炸开的瞬间,他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竹节爆响的脆鸣。
视线突然蒙上青翳,隔着地窖砖墙,他竟看到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林府游荡——那些无头尸身仍在重复生前最后的动作,丫鬟还在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灯罩,马夫对着空气抽旱烟,而父亲的残躯正在院中槐树下,用断剑一遍遍书写"快逃"。
"原来在这里。
"蓝影的笑声贴着耳后响起。
林幽转身的刹那,青铜罗盘迸发幽绿光芒。
磁针脱离盘面,化作流光刺入他眉心。
地窖突然响起万鬼哭嚎,那些游荡的透明人影同时转头,七百只血眼在虚空中睁开。
蓝影暴退三丈,左臂齐根断裂:"幽冥眼?!
林崇山你算计我!
"剧痛中的林幽看到自己双手爬满青色血管,每根血管里都流淌着萤火虫般的幽光。
他本能地抬手虚握,蓝影断臂处突然钻出森森白骨,眨眼间将其撕成碎片。
当最后一片蓝光湮灭时,林幽昏倒在地。
眉心处浮现青铜磁针的印记,而那些游魂齐齐跪拜,化作青烟没入他手中的罗盘。
晨光初现时,一顶猩红软轿停在林府废墟前。
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来迟半步。
"轿中人轻抚焦土,指间缠绕的血线虫突然亢奋昂首,"通知宗主,幽冥骨现世了。
"血线虫钻入地底的同时,千里外的某座冰山轰然崩塌。
冰层下露出青铜巨门,门上七十二颗铜钉正在接连爆裂,门缝中渗出沥青般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