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蠢,阳光漏过叶隙,在金利来大厦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晃眼的光斑。
李枫站在旋转门旁,西装袖口磨出的毛边被风一吹,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第十三次了。
面试官推了推金丝眼镜,那眼神像在看一块被嚼过的口香糖——没滋味,还碍眼。
“法学专业?”
对方指尖敲了敲简历,“李同学,我们需要的是有‘社会经验’的人。”
所谓经验,大抵是指他救那个落水老头迟到的半小时,或是他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块二十块钱的电子表,秒针咔哒咔哒,像在替他数着从大学毕业至今,那三十天里摔碎的梦。
法学,多好听的词儿,小时候他看着大哥被铐走时,就想攥紧这两个字,把世道掰首了。
可现在,这两个字像块烙铁,烫得他找不着北。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他以为是家里又来催问,摸出来却发现是条未署名的短信:“人心似海,潮起潮落,皆因‘欲’字作浪。”
李枫皱了皱眉,正要删掉,眼角余光却瞥见路边花坛边蹲着个灰衣老头。
那老头早上在荷花桥落水,是他跳下去捞的。
当时老头呛水呛得脸青紫,现在却红光满面,跟个没事人似的,手里还捻着根草茎,慢悠悠地晃。
“老爷子,您身子骨这么快就硬朗了?”
李枫走过去,鞋尖蹭着路边的碎石子。
老头抬眼,眼皮耷拉着,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口深井,映着李枫狼狈的模样。
“小伙子,”他声音哑得像老树皮,“救我是缘,迟到是劫,缘劫交织,才叫日子。”
李枫正琢磨这话,老头忽然抬手,指尖在他眼前虚点一下。
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眉心窜到指尖,再看时,手里多了个漆黑的手机。
那手机没牌子,没按键,像块磨得光滑的玄铁,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这玩意儿,比你那法学课本有意思。”
话音未落,老头身影一晃,竟像滴进水里的墨,散了。
李枫揉了揉眼,再看时,原地只剩那部黑手机,旁边路过的白领踩着高跟鞋,像看神经病似的瞥了他一眼。
“见了鬼了……”李枫喃喃自语,刚捡起手机,一辆亮瞎眼的路虎猛地从身边冲过,带起的风卷着沙尘,糊了他一嘴。
他骂骂咧咧地抹脸,抬眼却看见路虎停在大厦门口,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西装革履,手腕上的表比他全身都贵;女人穿着藕粉色连衣裙,长发被风吹起时,李枫的心跳骤停——是陈瑶。
他的陈瑶,那个曾在夜市啃着烤串说“以后我们租个小房子,养只猫”的姑娘,此刻正挽着那男人的臂弯,笑得眉眼弯弯。
男人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脸颊微红,轻轻捶了下对方胸口。
“陈瑶!”
李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人狠狠掐住。
女人闻声回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成石膏。
她身边的男人——后来李枫知道他是金利集团的少爷金辉——挑眉打量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挡路的蟑螂。
“哪来的叫花子?”
金辉搂紧陈瑶的腰,语气轻慢,“吓着我女朋友了。”
陈瑶躲在金辉身后,眼神躲闪,最后却咬了咬唇,声音冷得像冰:“李枫,我们分手吧。”
“分手?”
这两个字像把钝刀,在李枫心口来回拉。
三年,三千多个日夜,从图书馆的初遇到出租屋里的泡面,怎么就成了“分手”?
“为什么?
我们不是说……”“说什么?”
陈瑶打断他,眼圈有点红,但语气却硬得很,“说一起住出租屋?
说等你考上律师证?
李枫,我累了。”
她顿了顿,看向金辉那辆路虎,“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金辉嗤笑一声,丢给李枫一张名片:“小子,认清现实。
陈瑶跟着我,至少不用挤公交,不用吃十块钱的盒饭。”
路虎引擎轰鸣,卷起一阵风,把那张名片吹到李枫脚边,上面“金辉”两个字烫得他眼睛疼。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影消失在街角,像根被抽走了魂的木桩。
口袋里的黑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麻木地掏出来,屏幕亮了——那上面没有任何APP,只有一行古里古怪的字:“天道辑·万界尘纲录己激活。
宿主:李枫。
级别:凡尘蝼蚁。”
下面跟着一串数字:天罚0,赐福0,功德0。
最下面还有两个选项:“是否接受‘凡尘试炼’任务?
是/否。”
李枫盯着屏幕,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发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法学课本救不了他大哥,理想填不饱肚子,连爱情都能被一辆路虎轻易碾碎。
这世道,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他伸出手指,指尖冰凉,却异常坚定地按向了“是”。
下一秒,出租屋的天花板在他眼前旋转、模糊,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拽入黑暗。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灰衣老头的声音,混着老槐树的沙沙声:“小子,这万界尘纲,可不止眼前这点鸡毛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