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玥握着黄杨木梳的手指一顿,镜中倒映出丫鬟翠浓慌张撞开雕花门的身影。
"小姐快看!
"翠浓举着的《申报》头版上,豫丰纱厂女工陈尸苏州河的新闻墨迹未干。
照片里浮肿的手腕上,青玉镯的螭龙纹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幽光——与妆奁底层那枚母亲遗物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铜包角衣柜突然发出吱呀轻响,明玥反手将报纸塞进旗袍夹层。
父亲沈鹤年端着药盅进来时,她正将鎏金点翠凤钗插入云鬓。
镜面映出父亲西装口袋露出的拍卖会名录,日本商会的菊纹火漆在琉璃台灯下泛着血光。
"松本会长最重礼数。
"沈鹤年指尖摩挲着拍品目录上的"明代和田青玉夔龙纹佩","今夜义卖是为华北将士筹款,你当知分寸。
"明玥望着镜中父亲领口若隐若现的胭脂印,忽觉喉间汤药愈发腥苦。
三日前巡捕房送还的碎玉镯上,分明沾着东洋刀特有的波浪纹血渍。
华懋饭店穹顶的威尼斯水晶灯将大理石地面照得森冷。
明玥垂目走过日本商会理事松本义雄身侧时,嗅到他袖口焚着的伽罗香里混着福尔马林气息。
拍卖师宣布第27号拍品时,她掐着鎏金请柬的指甲突然陷入掌心软肉。
"......明代司礼监督造的夔龙佩,玉料采自昆仑山雪线......"拍卖师话音未落,松本的和服下摆己掠过她膝头。
举牌瞬间,展柜玻璃映出那人领针上的燕京大学校徽——顾砚之的白玉扳指正漫不经心叩着竞价牌。
当松本喊出五万大洋时,明玥瞥见父亲喉结滚动着吞咽了口红酒。
前排突然传来手杖触地的清响,顾砚之起身时西装后摆扫落了她膝上的狐裘。
"十万。
"南洋口音裹着雪茄余韵。
满场抽气声中,明玥看见他左眼尾的朱砂痣在灯光下沁出血色。
松本手中的龙泉青瓷盏突然迸裂,釉下红的碎瓷溅上她珍珠鞋扣。
后巷青砖上苔痕斑驳,顾砚之的身影在瓦斯灯下忽长忽短。
明玥提着被铁钉勾破的织锦斗篷追来时,正听见他用日语对车夫说"去海军武官府"。
黄包车帘角飘出的樱花香片气息里,他掌心的玉佩突然折射出奇异虹光。
"沈小姐可知这玉遇血显影?
"顾砚之旋开杖头红宝石,内藏的棱镜将月光剖成七彩,"上个月苏州河浮尸的玉镯,可是令慈旧物?
"海关钟声撞碎夜色时,明玥摸到他塞来的勃朗宁手枪。
弹夹底部刻着"丙子年腊月·青梧"的篆文,与三年前母亲棺中出现的密信落款如出一辙。
远处突然传来和服木屐的脆响,顾砚之将她推进斯蒂庞克轿车的刹那,明玥发间的玉兰簪正巧挑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锁骨下方陈旧的鞭痕里,隐约露出"731"的数字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