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客栈门前的星纹岩台阶上积着浑浊的水洼,倒映着铅灰色天空和飞檐下新挂的惊鸟铃——此刻它们裹着层剔透的冰壳,在无风的清晨凝固成静止的叹息。
陆昭蹲在门槛边,指尖捻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黑曜石片,边缘锋利得能割开光。
石片中心阴刻着三滴向下蜿蜒的血泪,冰冷地烙着他的指腹。
夜狩的标记。
昨夜无声的警告。
他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道新生的星痕在皮肤下隐隐灼痛。
三秒回溯的代价不仅于此。
昨夜惊心动魄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可母亲的面容……他用力闭了闭眼,记忆中那张温柔的脸孔竟像蒙上了厚厚的雾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声仿佛来自天际的、破碎的呼唤。
一种尖锐的空洞感攫住了心脏。
“阿昭!
发什么愣!”
老板沙哑的嗓音从柜台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后头巷子口,老鬼的鱼担子该到了!
今日的‘七星鲀’,少一片鳞都不行!”
陆昭猛地回神,将黑曜石片紧紧攥入手心,锋利的边缘刺得掌心生疼。
他起身,目光扫过柜台下方——那三道新鲜的抓痕边缘,残留着几粒微不可察的赤红晶砂。
老板那双沾着同样晶砂的布鞋,此刻正安静地搁在柜台后的阴影里。
晨雾未散,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灾后特有的泥腥和某种焦糊的余味。
后巷狭窄,两侧高墙夹峙,青苔在潮湿的砖缝间蔓延。
渔夫老鬼的独轮木车果然停在巷口,车上的大木盆里水波微漾。
盆中之物,却让陆昭呼吸一滞。
一条肥硕的河豚。
但绝非寻常。
它通体覆盖着一种幽暗的、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蓝黑色鳞片,更诡异的是,七颗银白耀眼的星斑,自鱼头至鱼尾,精准地沿着它的脊线排列,勾勒出一个微缩而完整的北斗七星图案!
此刻,这条“七星鲀”正鼓胀着身体,鱼鳃艰难开合,每一次呼吸,都有细密的、闪烁着微弱星芒的气泡从鳃盖边缘溢出,融入水中。
木盆底部,己经沉淀了一层薄薄的、仿佛揉碎了星辰的银色砂粒。
老鬼蹲在车旁,布满海风刻痕的脸异常苍白,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魂未定:“……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今早刚收网上来,整船就它一个活物!
网里其他鱼虾全成了干渣!
捞它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拽进海里……”他粗糙的手指指向鱼身,“瞧见没?
这七星印子,跟烙上去似的!”
陆昭的目光却越过老鬼,落在巷子深处。
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薄雾中晃动,看似闲散的市井之徒,但他们的姿态过于紧绷,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黏在这条星纹河豚上。
其中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袖口不经意间翻卷,露出一线深蓝色、用银丝绣着星辰轨迹的繁复内衬——星陨商会的标记!
星陨商会的人也盯上了这条鱼?
陆昭的心沉了沉。
他不动声色地付了远超常价的银钱,在老鬼千恩万谢中,端起沉重的木盆。
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巷子另一端,一个倚着墙根、兜帽遮脸的乞丐,正用一根细长的草茎逗弄着什么。
草茎末端,一只翅膀上点缀着诡异星斑的蓝黑色蝴蝶,正随着草茎的轻点,机械地、僵硬地扇动着翅膀——那振翅的频率,竟与盆中河豚鱼鳃开合的速度分毫不差!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加快脚步,将这蕴含着不祥星辰之力的“食材”端回客栈后厨。
后厨光线昏暗,巨大的铁锅悬在冷灶上,墙壁被经年的油烟熏得乌黑。
唯有那张厚重的黑檀木料理台,在幽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台面中央,并非寻常砧板,而是深深刻着二十八宿的星图凹槽,每一个凹槽都像通往未知的微型深渊。
老板早己等在那里,手里托着一个狭长的乌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造型奇古的青铜小刀。
刀身狭长,弧度流畅,刃口薄得近乎透明,泛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冷冽幽光。
最奇特的是刀柄,非金非木,似乎是某种深色的兽骨打磨而成,末端镶嵌着一颗尖锐的、泛着暗金光泽的獠牙——那形状,正与青铜罗盘上缺损的“子”位兽齿分毫不差!
“用这个。”
老板的声音平淡无波,浑浊的眼睛却紧盯着陆昭,“这条鱼,只认你的手。
记住,心要静,手要稳。
它的血,一滴都不能落在星图之外。”
他指了指料理台上心宿位置的凹槽,“那里。”
陆昭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青铜刀柄入手,竟带着一丝微弱的搏动感,仿佛握住了一颗沉睡的心脏。
他戴上薄薄的鲛皮手套(老板特意准备的),将那条星纹河豚从水中捞出。
入手冰凉滑腻,鱼身异常沉重,那七颗星斑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如同七只冰冷的眼睛。
刮鳞。
刀锋轻触幽蓝的鳞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陆昭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光洁如镜的刀面。
镜面之中,他的动作竟诡异地重叠成了三重影子!
一道是此刻正在刮鳞的手,一道是数秒前刚刚捞起鱼的动作残影,而最外侧一道模糊的影子,赫然是刀锋即将切入鱼腹的瞬间!
三个时间点的动作影像,如同叠印的幻画,同时存在于同一块刀镜之上!
他心头剧震,手腕微微一颤。
就在这一瞬!
“铮——!”
一声凄厉、尖锐、仿佛琴弦在巨大压力下骤然崩断的锐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那声音带着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警告!
是苏璃!
是昨夜意识深处那个盲眼琴师的琴音!
几乎同时,他左手小指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麻痹和刺痛!
像被无数冰针刺穿!
昨夜为躲避机械义肢碎片强行扭转身形,残留的、属于夜狩的阴寒星力暗伤,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骤然发作!
麻痹感闪电般蔓延至整个手掌!
紧握鱼身的左手瞬间失去了大半知觉!
而此刻,他右手的青铜小刀,正依照着刀面预演的未来轨迹,无可挽回地、精准地切向河豚鼓胀的、饱含剧毒汁液的卵巢!
冰冷的刀尖,在现实中,己然刺破了那层薄如蝉翼的卵巢外膜!
一点粘稠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毒液,正从破口处缓缓渗出!
在陆昭因麻痹和惊骇而凝固的视野里,那滴即将脱离卵巢的毒液,竟在慢得令人窒息的瞬间,扭曲、变形!
它不再是一滴液体,而是化作了一个狞笑着的、由幽绿毒光构成的微型骷髅头!
骷髅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陆昭,无声咆哮着,朝着他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飞射而来!
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河豚特有的淡淡腥甜,扑面而来!
嗡——!
颅骨深处,那根无形的时间之弦,被死亡的恐惧狠狠拨动!
比昨夜更清晰、更狂暴的力量,汹涌决堤!
世界,再一次被强行拖入粘稠的琥珀。
飞溅的毒液骷髅头,悬停在距离陆昭眼球不足一寸的虚空,幽绿的光芒妖异闪烁。
料理台上方,一滴从房梁坠落的冷凝水珠,凝固成完美的球体,清晰地倒映着后厨扭曲的景象。
灶膛里昨夜残留的死灰,保持着被无形气流扰动的飘散姿态。
窗外,一只误入后院的麻雀,翅膀展开到极限,凝固在起飞的瞬间。
绝对的静止。
绝对的死寂。
唯有陆昭的意识,在时间的夹缝中疯狂燃烧。
他“看”到了。
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未来三秒的轨迹:毒液骷髅头将精准地射入他的右眼。
剧毒瞬间侵蚀视觉神经,视野被无尽的幽绿和剧痛吞噬。
***左手彻底失控,河豚滚落,剧毒的卵巢和肝脏破裂,飞溅的毒血将污染整个心宿凹槽,甚至溅上墙壁。
某种潜藏在星纹鱼血中的恐怖存在将被惊醒!
冰冷的绝望尚未蔓延,另一种源自青铜小刀刀柄的、更加古老而暴戾的意志,蛮横地介入了!
掌心传来剧痛!
是那枚镶嵌在刀柄末端的“子”位兽齿!
它像活了过来,狠狠刺破了他掌心的鲛皮手套,深深扎入血肉!
滚烫的血液瞬间涌出,浸透了兽齿,顺着刀柄的骨纹流淌!
嗡!
兽齿爆发出暗金色的光芒!
一股灼热狂暴的能量,伴随着海量混乱的时空坐标碎片,顺着血液逆冲而上,狠狠灌入陆昭的身体!
这股力量并非温柔的引导,而是粗暴的覆盖和篡改!
他的左手小指,那被夜狩星力侵蚀***部分,在这股蛮力下被强行“激活”!
肌肉纤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麻痹感被瞬间驱散!
同时,他紧握青铜小刀的右手,完全不受他自身意识控制地,以一种违背人体关节极限的、近乎抽搐的诡异角度,猛地向上一挑!
嗤!
刀刃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冰冷的银亮弧光!
凝固的时间中,那道弧光精准地切断了连接着毒液骷髅头与卵巢破口之间的、无形的“毒线”!
那狰狞的幽绿骷髅头,如同被斩断了提线的傀儡,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和邪异,还原成一滴浑浊的毒液,颓然坠落!
刀光未歇,顺势向上,轻巧地一剜!
那颗饱含致命毒浆、鼓胀欲裂的完整卵巢,连同下方紫黑色的剧毒肝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剥离、托起,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捧着,稳稳当当地落入料理台旁早己备好的一只冰玉小碗中。
“嗒。”
一声轻响,在凝固的时空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冰玉碗底,接触剧毒器官的刹那,一圈圈涟漪状的幽光无声荡开。
光芒的中心,两个由流动的暗银色星芒构成的数字,清晰地浮现、凝固:96倒计时,无声跳转。
三秒的凝固,刹那的生死逆转。
噗!
那滴还原了本相的毒液,终于坠落在冰冷的黑檀木料理台上,摔成一滩不起眼的污迹。
“呼……呼……”陆昭剧烈地喘息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
左手小指的麻痹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肌肉撕裂般的酸痛。
右手掌心,被兽齿刺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搏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烙印进去。
他低头看向冰玉碗。
那颗剧毒的卵巢和肝脏静静地躺在碗底,幽暗的表面,那七点星斑的投影仿佛还在微微闪烁。
碗底那个冰冷的96,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脖颈后的星痕,灼痛感骤然加剧。
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皮肤下,原本只是几个孤立星点的疤痕,此刻竟蔓延出数道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般的血线,隐隐构成一个……未完成的沙漏形状?
“好手艺!”
老板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厨房门口,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仿佛用模板刻出来的笑容,浑浊的眼睛扫过冰玉碗里的毒腺,又落在陆昭惨白如纸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血流不止的右手掌心。
“这‘七星鲀’的毒,可是淬炼‘蚀心散’的极品。
星陨商会的贵客们,就好这一口‘绝命鲜’。”
他慢悠悠地说着,仿佛在谈论天气,“外头有贵客点名要尝你的手艺,快把鱼脍片了送上去吧。
记着,用心切。”
陆昭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右手的刺痛,用干净的布巾草草裹住掌心伤口,拿起那把仿佛饮了血的青铜小刀,开始处理剩下的鱼肉。
刀锋划过晶莹剔透的鱼片,动作依旧流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刀刃接触鱼肉,掌心那被兽齿刺破的伤口都在灼热地搏动,仿佛刀柄的骨纹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
大堂角落的雅座里,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昨夜见过的矮胖行商,此刻正搓着手,一脸谄笑地陪侍着。
主位上是位衣着华贵、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手指保养得极好,正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银箸——正是袖口露出星陨商会暗纹的那位。
另一位则是个沉默干瘦的老者,眼窝深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
陆昭将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河豚刺身,连同几碟秘制蘸料,轻轻放在华服中年面前。
冰玉般的鱼片在青瓷盘中微微颤动,仿佛仍有生命。
“请慢用。”
陆昭垂着眼,尽量不去看对方探究的眼神。
华服中年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地夹起一片刺身,并未立刻蘸料,而是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下。
他闭着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迷醉的神情。
然后,才将鱼片轻轻浸入盛着琥珀色酱油的小碟中。
就在鱼片接触酱油的瞬间!
陆昭的舌尖,毫无征兆地炸开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
不是食物的味道!
是画面!
是声音!
是冰冷的杀意!
矮胖行商: 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视野剧烈摇晃,是颠簸的船舱!
窗外是燃烧的桅杆和漆黑的、绣着骷髅星纹的船帆!
一只覆盖着鳞片的、长着尖锐骨爪的巨手,撕裂了船舱壁板,带着腥风抓向行商惊骇欲绝的脸!
绝望的嚎叫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三日后的货船劫案!
)老渔夫老鬼: 冰冷的、带着咸腥的深渊气息!
刺骨的黑暗!
一个小小的、穿着碎花布裙的身影(老鬼的孙女小丫?
)在无尽的黑暗中尖叫着坠落,下方是无数双缓缓睁开的、闪烁着星光的巨大眼眸!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粘稠星辉的惨白骨爪,正从深渊底部无声地探出,抓向那下坠的小小身影!
(掉入幽冥深渊的瞬间!
)“唔!”
陆昭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猛地扶住桌角才站稳。
那两股强烈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未来片段带来的冲击,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面前的酱油碟。
碟中,那片被他用来试味而蘸了酱油的鱼片,此刻静静地沉在碟底。
酱油表面,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正缓缓荡开。
就在那涟漪的中心,一个模糊的、没有任何五官的黑色面具倒影,如同从深水中缓缓浮现的恶鬼,清晰地映照出来!
两点深不见底的幽暗眼孔,正透过酱油的液面,冰冷地“凝视”着他!
夜狩!
就在附近!
甚至可能就在这大堂之中!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昭的里衣。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视整个大堂。
食客们觥筹交错,跑堂穿梭忙碌,一切似乎如常。
唯有那个穿着旧道袍的干瘦老者,依旧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他面前那杯平静无波的清水。
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但陆昭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老者桌下的阴影里。
那片本应静止的、随着烛光微微摇曳的阴影边缘,竟诡异地蠕动了一下!
一条半透明的、仿佛由粘稠液体构成的惨白色“触手”,正悄无声息地从阴影深处探出,像一条毒蛇的信子,贪婪地、迅速地舔舐着——地面上,一滴不知何时溅落、来自那条星纹河豚的、混合着幽蓝星芒的暗紫色毒血残迹!
舔舐完毕,那条触手倏地缩回阴影深处,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昭的心脏沉入冰窟。
他僵硬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转身,收拾起华服中年面前的碗碟。
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来自星陨商会中年人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探究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他的背上。
回到后厨,冰冷的井水冲刷着沾染了鱼腥和血腥的双手。
水流***着掌心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
陆昭闭上眼,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脑海中翻腾的死亡预兆。
冷水让他稍微冷静,一种奇异的“镜心状态”悄然降临——周遭的声音变得遥远,水流滑过皮肤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时间的流速仿佛也慢了下来。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看向水槽边悬挂的、用来擦拭刀具的棉麻布巾。
念头刚起,眼前景象瞬间分成了两层!
现实中的布巾静静挂着,而在它之上,一层冰蓝色的、半透明的叠影清晰地展现出来——那是大约一秒后,这块布巾被风吹动,微微飘起的景象!
主动触发!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秒,但这意味着他对这种预知能力,开始有了初步的、脆弱的掌控!
然而,喜悦尚未升起,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把青铜小刀被洗净,安静地躺在料理台上。
刀柄处,那些原本只是古朴纹路的骨纹,此刻竟如同活了过来,延伸出丝丝缕缕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金色纹路!
这些“血管”从刀柄蔓延而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顺着他右手被刺破的伤口,悄无声息地向他的手指、手掌内部侵蚀!
每一次使用能力,这把刀都在更深入地“寄生”他!
他猛地将手伸入旁边盛满清水的陶缸。
水面倒映出他苍白的脸,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
而在那漆黑的瞳孔深处,右眼的虹膜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金色时针般的裂痕,正悄然浮现、延伸!
“叮铃……叮铃铃……”前堂悬挂的惊鸟铃,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金属撞击般的冰冷质感,穿透后厨的嘈杂。
陆昭的心猛地一紧。
他冲出后厨。
大堂里,食客们依旧喧闹。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和窗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带着暖意。
然而,那些悬挂在屋檐下的惊鸟铃,每一只都笼罩在一层突兀而厚重的、晶莹剔透的冰壳之中!
冰壳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晕,美丽而诡异。
没有寒风,没有冷气。
这些冰,仿佛凭空凝结!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如同潮水般无声地漫过整个大堂。
喧嚣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陆昭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住客栈大门的方向。
门缝之下,一片更厚、更幽暗的阴影,正缓缓地、无声地蔓延进来。
与此同时!
嗡——!!!
一声低沉而狂暴的嗡鸣,如同来自地底深渊的咆哮,猛地从地窖方向传来!
整个客栈的地板都在微微震动!
柜台上的杯盏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密室里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地自行旋转!
指针撕裂空气,发出尖啸,最终带着万钧之力,死死地、不容置疑地指向了正北方——子位!
那个镶嵌在青铜小刀刀柄上、刚刚痛饮了陆昭鲜血的兽齿所代表的位置!
子夜之刻,凶兽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