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梨香院戏语藏锋 绛珠心暗生疑窦
穿堂风里飘来阵阵脂粉香，廊下的鹦鹉见了他，扑棱着翅膀叫道：“宝二爷来了！
宝二爷来了！”
他一路点头应酬，心里却在复盘方才与林黛玉的对话。
她最后那句 “若是前头没有路呢” 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知道，要想让这株风雨飘摇的绛珠草重新挺首腰杆，光靠几句安慰的话远远不够。
“老祖宗！
宝二爷来了！”
刚进荣庆堂，就听见王熙凤爽朗的笑声。
久歌抬头，见贾母正坐在榻上，身边围着邢夫人、王夫人，鸳鸯站在一旁剥荔枝。
“快让我瞧瞧。”
贾母一把攥住他的手，枯瘦的手指带着暖意，“病了这几日，倒瘦了些。”
久歌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半跪在榻前笑道：“劳老太太挂心，孙儿这不是好了？”
他低头时，瞥见王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心里微微一凛 —— 这位二太太，从来都不喜欢原主的 “顽劣”。
“好了就好。”
王熙凤凑过来，一身石榴红撒花袄裙，珠光宝气晃得人眼晕，“昨儿林妹妹还偷偷抹眼泪，说要是宝二爷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对得起老太太。”
这话原是打趣，却让久歌心里一紧。
他抬眼看向坐在贾母另一侧的林黛玉，她果然低下头，用绢帕轻轻按着眼角，耳根却红透了。
“凤姐姐又取笑我。”
林黛玉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嗔怪。
“我哪里敢取笑林妹妹。”
王熙凤拍着巴掌笑道，“倒是宝二爷，可得好好谢谢林妹妹，这几日她茶不思饭不想的，比谁都上心。”
久歌看着林黛玉越发窘迫的样子，忽然开口道：“林妹妹心细，自然比旁人多几分牵挂。”
他转向贾母，“孙儿想着，不如请个好大夫给林妹妹瞧瞧，总咳嗽也不是办法。”
这话一出，满屋子霎时静了。
往日里宝玉只知道跟黛玉一处玩笑，何曾正经提过请大夫的事？
贾母愣了愣，随即笑道：“还是宝玉细心，我竟忘了。
回头让王太医仔细给林丫头瞧瞧。”
王夫人接口道：“前儿刚请过王太医，开了方子也不见好，许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黛玉一眼。
久歌心里冷笑。
这话说得轻巧，仿佛她的病全是自寻烦恼。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林黛玉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言。
午间在贾母处用了饭，久歌借口乏了，独自往梨香院去。
他记得，薛姨妈带着薛宝钗住在这里，而这位 “宝姐姐”，从来都是 “端庄贤淑” 的代名词，也是压在林黛玉心头的一块重石。
刚到月亮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笑语声。
薛宝钗正坐在窗前做针线，薛姨妈在一旁翻着账本，几个丫鬟围着剥莲蓬。
“宝二爷来了！”
莺儿眼尖，先看见了他。
薛宝钗放下针线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宝二爷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姨妈和宝姐姐。”
久歌走进屋，目光落在薛宝钗手里的绣品上 —— 是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牡丹，针脚细密，配色华贵。
“宝姐姐的手艺越发好了。”
他随口赞道，心里却想起林黛玉房里那些素净的绣品，针脚虽不及这般工整，却带着一股灵动的气。
薛姨妈拉着他坐下，嘘寒问暖，话里话外总离不开 “仕途经济光宗耀祖”。
久歌耐着性子听着，偶尔应两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薛宝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端过一杯茶笑道：“二爷刚病好，还是少思虑些好。
前儿我哥哥从南方带来些新茶，二爷尝尝？”
久歌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看着薛宝钗温婉的面容，忽然想起现代社会那些 “别人家的孩子”，永远得体，永远正确，却像隔着一层玻璃，让人看不透真心。
“多谢宝姐姐。”
他呷了口茶，忽然问道，“宝姐姐觉得，人活着，是为了别人高兴，还是为了自己舒心？”
薛宝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二爷这话问得奇怪，自然是既要让长辈安心，也要自己过得去才好。”
“若是两者不能兼得呢？”
久歌追问，“比如，做一件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事，却让自己难受一辈子。”
薛姨妈在一旁笑道：“宝玉这是病糊涂了？
为人子女，自然要以长辈为重，哪能只顾着自己。”
久歌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那棵老梨树。
西月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雪白的花瓣堆云叠雪，美得惊心动魄。
可花开花落，从来由不得自己，就像这深宅大院里的女子，看似风光，实则身不由己。
告辞出来时，远远看见林黛玉正站在沁芳闸桥边，手里拈着片刚抽芽的柳叶。
久歌放慢脚步，看见紫鹃站在她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姑娘，宝二爷今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紫鹃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他竟为了姑娘请大夫呢。”
林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将柳叶扔进溪水里：“许是病糊涂了。”
话虽如此，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起细小的涟漪。
久歌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抹月白的身影被漫天飞絮笼罩，忽然觉得，或许这条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走。
至少，他己经看到了一丝微光。
他转身往回走，心里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大夫。
寻常太医只会开些温补的方子，治不了林黛玉心里的病根。
他需要一个真正懂医的人，或许…… 可以去太医院碰碰运气？
刚走到抄手游廊，就撞见茗烟慌慌张张地跑来，脸上带着惊惶：“二爷！
不好了！
忠顺亲王府派人来了，说…… 说要找蒋玉菡！”
久歌的脚步猛地顿住。
蒋玉菡？
他猛地想起，这正是原著里引发宝玉挨打的导火索。
看来，麻烦总是不请自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既来之，则安之。
从前的烂摊子他都能扛过来，如今不过是换了个战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道了。”
久歌拍了拍茗烟的肩膀，“让他们在厅里等着，我这就过去。”
他转身往正厅走去，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这条路或许布满荆棘，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个在潇湘馆里，等着一丝希望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