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把公司交给只会溜须拍马的李龙那天，我就知道自家瓜田要完。

会计女友劝我离开：“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隐。”我无奈摇头：“问题不大。”果然，

李龙给西瓜猛打激素，却满市宣传说我们的瓜有毒。

顾客们却排起长队指着他的瓜摊笑：“诋毁的越狠，说明你们差距越大”闷热的七月，

瓜藤墨绿色的叶子在微风中晃动。空气仿佛油脂，粘稠地糊在皮肤上。蝉鸣声高亢而单调，

如同永无休止的拉锯，割裂着最后一点毅力。丹云站在瓜田垄上，汗珠沿着鬓角滚落，

滴在滚烫干燥的黄土里，瞬间没了踪迹。他穿着洗的发白的土黄色背心，皮肤晒成深铜色，

紧绷的肌肉线条随着挥动锄头隐现。烈日炙烤着大地。脚下这一方瓜田——丰实农业，

母亲冬梅半辈子的心血，此刻，更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压在他年轻的背上。不远处瓜棚下，

传来断断续续的闲谈和咀嚼声。是雇的工人王磊和刘庆。丹云隐约听着他俩说的话，

王磊：“他干活让咱们吃瓜，肯定是作秀拉拢人心，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

”刘庆捧着一块儿深红多汁的西瓜，愣了一下，含糊地说：“怎么没有，学雷锋做好事呗。

”丹云心里略过一丝不明显的无奈。目光却下意识扫过田垄尽头那道优雅的身影。

会计奚恩正穿过密密匝匝的瓜藤，轻盈的朝这边走来。她穿着淡蓝色连衣裙。

在这热气蒸腾的绿野里像是一抹沁凉的溪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颈后，

几缕碎发被汗水贴在光洁的额角，衬得肤色如玉。丹云心跳加快，

血液里刚刚被烈日烘烤过的焦躁，瞬间被一种慌乱又清甜的凉意覆盖。走近了，

阳光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如同星星落进深潭。“奚恩。”丹云的声音有些发干，

将锄头往脚边地里插了插，试图掩饰那点突如其来的窘迫。奚恩微微一笑，

那笑容短暂却足以荡开一丝暑气。她递给他一张数据清单，

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这一片的裂果较多，大概是湿度波动大的缘故。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理性的平和，在燥热中显得异常清晰。“好的，

我会重视”丹云接过清单，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一丝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过。

泥土和阳光的气息里，隐约嗅到奚恩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奚恩还想说什么来着，

一阵扎耳的笑声传来。“哎呦，会计小姐。这日头别晒坏了细皮嫩肉。”是丹云表哥李龙，

他穿着个牡丹红的短袖，挡不住浑身懒肉，假笑着走过来。目光猥琐的像泥鳅一样，

在奚恩身上滑动了一瞬，带着黏腻的揣摩和毫不掩饰的讨好。“哦，

龙哥”奚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礼貌地打招呼，身体却微不可察地向丹云这边偏了一点。

“小恩”送你个东西。说着从大裤衩兜里拿出朵玫瑰花，“刚刚买化肥顺手带的。

”奚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嘿嘿，还挺精致。”不过我不要。说罢转身走了。“额，，，

”他飞快地瞥了旁边的丹云一眼，将花向后抛掉。丹云感受到那道目光中蕴含的强烈怨恨。

丹云倒是羡慕李龙这从不羞涩的厚脸皮，他注意到奚恩看见花的喜悦，

和送的人不对的始终如一的疏冷。而自己常有不合时宜的羞怯。趁着奚恩没走远，

李龙假笑着对丹云关切“没关系，这次不收下次送，脸皮不厚女人不爱，

老弟你干活是把好手，就是太闷了！像我这样，有点朝气，多表达表达！

不然属下和领导哪知道你的想法，是吧？”他嘴角得意地咧得很开，这话与其说是鼓励，

不如说是用内向，话少，不善表达这些标签贴给丹云，企图在王磊，刘庆，奚恩面前，

将丹云钉死在无能的柱子上。丹云虽然对这话屡见不鲜，但说中了自己的不足，

还是觉得像吞了只苍蝇。“脸皮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做人，做得好那叫知荣辱，

做不好岂不是不知廉耻”丹云心里想着，随便一句都怼你哑口无言。

但是跟这种人计较显得掉价。将欲败之必姑辅之罢。于是摆摆手，轻声附和着笑了笑。

李龙见丹云没憋出反击的话，更加得意了。转头狠狠地朝那边棚子底下吼道：“王磊，刘庆！

光会坐着吃啊？草除完了吗？”王磊一个激灵跳起来，点头哈腰：哎！龙哥！这就去，

小跑开了。除完了也不敢说除完了，不然立即派下个活。刘庆慌张的瓜吃一半掉地上，

跟了过去。李龙蛮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斜着看了看奚恩远去的背影，自觉颐指气使，

展示了一把威风，扭头朝着田埂尽头办公室方向大步走去。空气里只剩下蝉鸣，

以及被李龙搅动起来的一股浑浊而滞重的氛围。丹云看了看李龙远去的背景，

那背影上带着一种急于掌控，睚眦必报的虚张声势。田垄尽头的办公室里，玻璃窗紧闭，

把瓜田的酷热和蝉鸣都隔绝在外。中央空调低声嗡鸣。

老板冬梅端坐在宽大的核桃木办公桌后面，手里捧着一个平滑次盖碗，吹了吹茶水浮沫。

桌面上摊着几份报表，她是不是瞥向窗外那片被烈日晒蔫了的瓜田。李龙推开门，

带进一股外面燥热而浑浊的气息。

汗味混合着刚才被奚恩拒绝的尴尬和对丹云压不下去的嫉恨，还未散尽。“姑姑，给您添水！

”李龙脸上已经迅速堆起谄媚的笑容。他快步上前，一把拿过桌上的盖碗，动作幅度很大，

显得殷勤无比。小心翼翼，带着点刻意笨拙的恭敬，注水送回。微弯着腰，

脸上那种可以模仿的“淳朴”笑容，如同一个笨拙但诚信表达孝心的晚辈。

冬梅的目光从窗外儿子身上收回，转到“懂事，知道心疼人”的李龙身上。

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嗯，辛苦你了，小龙”冬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姑姑，”李龙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换上一种恰到好处的忧虑，“我刚才又下去转了一圈，

我丹云老弟真能干，但是吧，，，”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显示在斟酌词句，

又像是纯粹为了引起冬梅的注意和好奇。“我是担心底下那些人。您是不知道，有些人啊，

”他凑近了一点，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体己话的亲你和推心置腹，“欺软怕硬得很！

对您和对我们，那都是恭恭敬敬的，为啥？因为您有威严！”，“可对丹云，

就是人善被人骑了。”“我看王磊刚才在瓜棚底下，就有点那意思，嘀嘀咕咕的。您说，

这要天长日久地下去，这队伍可不好带，没点魄力，压不住这些歪瓜裂枣！容易出乱子！

”冬梅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想起早晨经过瓜棚时，丹云和工人们蹲在地上聊天，

他们看上去很放松。那时她心里还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这孩子倒是和下面人处的好。

可此刻，在李龙绘声绘色的描述下，

那原本平和的一幕被强行注入了异样的颜色——松弛变成了散漫，

平等交流变成了失去敬畏的征兆。她又看了看窗外模糊的身影。

比起丹云那种静水流深式的管理和亲近，她确实更习惯李龙那种高声吆喝，

动辄训斥的方式——那声音大，动作显眼，似乎更能清晰地宣示谁是发号施令者。

李东像个耐心的猎手，静静地看着冬梅脸上变换的神情，

看着她眼里的那点柔软逐渐被忧虑和固有观念冻。他知道，他的话已经扎进去了。种子埋下，

只等时间和更多“养分”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我知道了，小龙”窗外的蝉鸣透过玻璃窗，

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办公室内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

时间在汗水浇灌的土地上缓慢地流淌。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泼洒在丰实农业的瓜田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怀旧的暖色。

但田埂尽头那片邻近边界线的地块，气氛却截然不同。两方工装人群正激烈地推搡，叫骂着，

像两股撞在一起的浊流。“放屁！这垄线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丰华的！”对方一个剃着板寸头，

脖子粗壮得像树桩的男人猛地推了一把挡在前面的李龙，

唾沫星子几乎碰到李龙因激动而扭曲变形的脸上。这块争议土地正是原李龙承包的区域，

李龙差点被推倒，脸上的肌肉因为突发的羞辱和愤怒而抽紧。瞬间炸毛，

尖厉的嗓音穿透混乱的喧嚣：边界石在这，谁动我地试试！她梗着脖子，

眼珠瞪得几乎要吐出来，伸手就去抓那壮汉的衣领。对方显然不是好惹的，见他动手，

身后几个帮手立刻围了上来。污言秽语和拳头如同泥石流般砸过来。李龙瞬间就落了下风，

脸上挨了好几下，衣服被撕变形，她徒劳地挥舞着双臂试图抵挡，

嘴里的叫骂却因被打断而变得含混不清，充满无能狂怒的意味。混乱中，

冬梅尖锐的声音插入进来，她拨开几个自己被吓住的工人，试图阻止：“别打了，

有话好好说”她面额苍白，带着惊怒交加的情绪，

但更多的是对这种原始力量的不知所措和慌乱。她努力想维持威仪，

但那点强装的镇定在混乱粗野的推搡面前不堪一击。

王磊和刘庆等几个丰实的工人站在稍外围一些，既不敢上前阻止，也挪不开脚步，

脸上充满了茫然和恐惧。此时一道略显单薄却异常迅捷的身影拨开人群，

直接***了风暴的中心——丹云。他眼睛锁定了这群人中，正在挥舞拳头，

准备给李龙太阳穴来一下的壮汉。手腕抵住对方胳膊，将这狠狠一拳向旁边化开，

并借着冲过来的惯性，将那壮汉像小山一样向前推倒，带起一团呛人的尘土。我方工人见状，

念丹云平日对待不薄，羞于观看，于是纷纷上前，相互拉开。

空气里的暴力气息对着尘土的飘散降了下来。、冬梅看着站在人群前，

身影并不魁梧却稳重的儿子，脸上的惊骇和愤怒瞬间被强烈的惊讶替代。但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惊讶便被更深层，更顽固的自负压下。她迅速走上前，

手下意识整理自己被推挤弄乱的衣领，色厉内荏道：“占地还打人，这事没完，

肯定到镇上去告！”但眼角深处的茫然却无法掩饰地泄露出来，

如同一个站在汹涌江边却发现自己不会游泳的人。李龙挣扎着爬起来，脸已经红肿，

发出两声嘶哑的咳嗽，像被斗败又淋了水的攻击，在冬梅旁边，只剩下眼中翻滚的怨毒，

如同毒蛇般，无声地缠向那个刚刚阻止他继续挨打的身影——丹云。对方群人个个仰着下巴，

露出瞧不起的神色，还想再战。丹云懒得搭理，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

说：是这样，等镇上传唤调节吧，用不着做没用的事，散了吧。这句话没有虚张声势的威胁，

却带着冷静，务实又无可辩驳的力量，直接把事情拉回了最本质的轨道：证据说话。

对方领头那个人，一个脸上有疤，眼神凶狠的中年男人道：你有什么势力，

我就是镇上的枪炮，有本事告倒我。说罢，挥手招呼手下，走了。尘土在他们身后落下。

李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屈辱。她看着丹云那张年轻平静，

清俊的侧脸，那张脸此刻没有一丝得意，却刺的他心头那点阴毒的嫉恨如同野火燎原。

刚才那一瞬，丹云展现的不仅是武力，

还有那种面对突发场面从容掌控局势的头脑和真正的勇气。这份能力的光芒，

彻底灼伤了李龙那颗小人之心，他本该感激，毕竟丹云阻止了他继续被围殴。

但强烈的嫉恨压倒了一切。痛苦的还不如继续被围殴。李龙低着头，目光像淬了剧毒的锥子，

狠狠剜了丹云一眼。——他李龙在这帮属下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强横姿态，被撕得粉碎。

而丹云随意的一出手，工人们却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这笔账，必须百倍奉还！

心里的毒汁翻涌，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办公室里，奚恩看着窗外，放松的扇着扇子，

欣赏的点点头。坐回去继续统计账本。危机暂时退散，丰实的田埂上，留下的是一片狼藉，

劫后余生的松气，还有无声滋生，在夕阳余烬下蔓延的仇恨。夜色如墨汁般，

渐渐吞噬了大地白天的喧嚣与灼热。办公室的窗户成了这墨色中仅有的几块明亮光斑。

宽大的老板桌后面，冬梅枯坐着，办公桌上摊着一叠A4纸。

白日里虚张声势的“告你们”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力和茫然。证据？图册？怎么划定？

被侵占了多少？，对方有关系吗？镇上会不会管？面对着需要细致准备，精准反击的举报信，

她那套惯用的，模糊处理问题的指令式思维失灵了。丹云料到了，轻轻推开门进来。

母亲紧缩的眉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丹云接了杯水推给冬梅，又搬过来一把椅子，

放在办公桌对面，边坐下边说：“让我来吧。”丹云把旁边几张写废的，

揉成一团的草稿纸挪开。随手拿起钢笔，熟练地拔开笔帽，拿起一张崭新的A4纸。

在冬梅愕然和微窘迫的目光下，笔尖流畅地划过纸张，发出沉稳连续的沙沙声。

丹云或伏案疾书，或抬头冥想。冬梅看到他笔下不断延伸的文字，

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逻辑清晰如同刀锋：时间，地点，具体争议土地范围，

侵占面积张良结果，对应法律册页号与条款索引，甚至对方打人的时间和参与人员，，，

每一个事实都用最简洁，最有支撑力的语言陈列出来，不夸张，不煽情，

每个结论都有具体的指向依据，这封信条理分明得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精确地解刨白天那场混乱背后的脉络。令人不小心瞥一眼都能了解个***不离十。

落款处清晰地写着“丰实农业负责人：冬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他将写好的几页纸推到母亲面前：您看怎么样，可以的话明天交给奚恩发到市里就行。

冬梅盯着那几页纸，那流畅的自己，那严密到无从辩驳的逻辑链条，像冰冷的镜子，

照出自己的无能，映出她最引以为傲的指令式决策在这个具体操作面前时何等的苍白空洞，

那是一种无声的拷问和碾压。儿子显露的这份能力，像是针尖一般，

扎破了她那个多年苦心维护的“无所不能”的母权与老板形象的气球。

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丹云，

怕从那清澈的目光里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轻蔑”或者“可怜”。李龙肿着脸，

抱着个瓜进来，冬梅把信推给他看看。看着信，李龙的脸拉了下来，

但立马又被刻意的虚假的欣赏拽上去：“姑，这封信是重要，能争回来一点，

但是丹云今天太露锋芒了，万一那些人记恨上，以后找茬使绊子，那不是防不胜防？

他平时就性子闷，不爱说话，可这不鸣则已，一鸣就吓死人啊！”她的语气充满了忧心忡忡，

如同往一杯温热的牛奶里精准地滴入毒液。暗示丹云平日里是故意藏拙，别有用心。

他一边说，一遍仔细观察冬梅的神色，看到她因为那份举报信引发的羞恼并未完全消退，

又因自己这番话而再次被唤起，并迅速点燃了猜疑的引信。丹云今天展现的能力和威望，

在冬梅已经失衡的心态下，被李龙轻而易举地扭曲成了“难以掌控的危险”和“深藏城府”。

冬梅再次看向那封信，眼神不再是对能力的震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算计般的寒冷，

被挑战权威的愚弄感。丹云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

看到母亲脸上那份因能力被碾压而产生的羞愤被李龙扭曲成恐惧和猜忌。看到李龙缩在角落，

眼中因成功挑拨而微微闪烁的得意光芒。那光芒微弱却阴毒，像深埋在灰烬下的暗火。

他心中原本平静的深潭，终于被丢入冰冷的石块。李龙恶毒的离间没有激起他反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