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年代末，知青返城政策收紧。丈夫林建军作为工人代表，

分到最后一个带家属回城的名额。所有人都说，我可以跟着他回城享福了。

可填在在回城家属的那一栏上，却是他的女徒弟白知薇的名字。“薇薇是我一手提拔的徒弟，

父母又早亡，我当然要多照顾她点。”他毫不犹豫提交了申请单，目光没在我身上停留半分。

“小悠，你不一样，你吃惯了苦。再坚持一下，等我回城里安顿好了薇薇，

就想办法接你回城。”我咽下苦涩，勾了勾嘴角，没说话。第二天，我寄出了一封信。

“你说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你，这话还算不算数？”1、“小悠，你先配合我一下，

把这个签了吧，”昏黄的煤油灯下，林建军递给我一个信封。展开。

是他亲手写下的离婚协议。我呼吸一窒，险些要站不稳。林建军避开我的目光，

眉眼疏离地解释道：“你知道政策，跟我回城的条件是必须是我的家属。但我和薇薇，

只是师徒...”“所以呢？”我脸色惨白，尽量压制下声音中的颤抖。

他心虚地扶了扶眼镜，恢复了惯有的冷漠淡然。“所以我要先和你离婚，

薇薇有了林太太的名头，才能光明正大地跟我回城。”“不过你也先别着急，

这只是演一场戏而已。等我安顿好了薇薇，就来找你复婚。”“小悠，你放心，

我心里是爱你的。”屋里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这是我和林建军结婚的第五年，

但我们认识却快有十年了。十年前，我们都还是青涩的学生，一同下乡做了知青。

在举目无亲的环境里，我们相互扶持，形影不离。林建军身形瘦弱，

戴着厚厚的眼镜劳作不方便，经常遭到村里小混混欺负。在八年前一个深夜，

他下工回家路上还遇到了匪徒抢劫。幸好我弟弟及时赶到救了他，

弟弟却生生被歹徒砸断了右腿。那天晚上，我们把弟弟送往医院急救后，他死死握住我的手，

他说，从今往后，他要护住我和弟弟一辈子。他的手掌骨骼分明，

掌心滚烫的温度我现在都还记得。以至于这么冰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有些恍惚。

我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见我没有回应，林建军有些不耐烦了，“小悠，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没得商量！”“我不是都说了嘛，等我回城安顿好了，

就来接你和余晖。你不要无理取闹！”“还有，以前年轻不懂事，有些话做不得数。

”我指节泛白，还带了最后一丝侥幸，“你不带我走也行，

能不能看在余晖为了救你断了右腿的份上，先带他走...”“不行！”林建军斩钉截铁，

“余晖现在是个残疾人，什么活都干不了，我要是带着个累赘，会被人说闲话的！”累赘？

“可余晖是为了救你才被小混混打断腿的！”“我...我又没让他来救我！再说了，

谁知道是不是余晖早就跟那群人结了仇，还连累我无辜受罪。”林建军像是被戳中什么，

声音陡然升高。2、我讶异地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崩塌了。林建军不紧不慢坐下来，

缓缓开口：“你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只有一个名额。”“薇薇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工作上跟我配合默契。”“你好几年都没上班了，就在村里干点零活，

根本不懂单位里的弯弯绕绕。而且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能不能懂事点？

”林建军把立意拔高到我无法反驳的高度，只为能说服我签下这离婚协议。

自从收了白知薇这个徒弟以后，她的名字出现在我们夫妻间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以至于到后来，林建军下班回家后对我都无话可说。他已经很久都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却还是为了白知薇。我咽下苦涩，扯出一抹苦笑。“好，我签。

”见我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林建军微微蹙了眉。他收好我签好的协议，

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小悠，我说了，等安顿好就来接你。”“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你别小题大做。”我别过头，躺回炕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煤油灯的光线明明灭灭，

林建军看不清我的神情。也好。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的狼狈。虽然闭了眼，

但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想起从前和林建军的种种画面，

不明白怎么两个人怎么就变成咫尺天涯。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屋外有轻微的敲门声。

林建军以为我睡着了，蹑手蹑脚去开了门。“薇薇，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却越莫名有些雀跃。白知薇低着头，声音委屈极了：“林老师，

我，我家电路跳闸了，我实在有些害怕...”“你知道，

我家隔壁就住着王二狗...林老师，能不能麻烦你，过去帮我修一修？”白知薇皮肤白净，

身材娇小，打了三十年光棍的王二狗看她的眼神都是绿幽幽的，有次趁人不注意，

翻墙进了白知薇的院子，幸好林建军过去送资料正好撞上，才免了一场麻烦。

后来林建军单独找到王二狗，跟他说再骚扰白知薇，就扣光他家的工分，让他饿肚子去，

王二狗这才收敛了许多。我的心猛然揪紧，想听听林建军的回答。见白知薇楚楚可怜的样子，

林建军心下立刻软了下来。毫无意外的，他答应了。“行，你等我穿件衣服就来。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就像那个回城的名额一样，林建军丝毫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白知薇。

而我，输得一泻千里。“师娘已经睡了吗？她知道你去我家，会不会不高兴？

”白知薇眼神怯生生的，朝里望了望又缩回了头。林建军顿了一下，

随即又立刻展示出自己助人为乐的品质，“没关系，我是你师父，你生活有了困难，

帮你是应该的。”“林老师，你真好。如果没有你，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我在，别怕。”说罢，门锁咔哒一声关上了。

黑暗里静的可怕，我的心也彻底凉了下来。有我在，别怕。是他从前在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

对我说的。3、林建军一去就是一夜。我闭着眼都能猜到，要是我多嘴问一句，

他肯定又会拿 “师徒间互相帮衬” 当幌子，轻飘飘把我打发了。

这套说辞我听得耳朵起茧，早就成了挂在嘴边的老调子。到最后，

我连推门出去质问的心气都没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费口舌，倒不如省省力气，

好琢磨怎么带着余晖，寻条靠谱的回城路子。在这政策收紧的节骨眼上，所谓的夫妻情分，

哪抵得过一张实实在在的回城票？这么想着，我渐渐睡了过去。谁能料到，我刚起床，

林建军就推门回来了。“你醒了？我出去给你买了你爱吃酱菜包子，快趁热吃。

”林建军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献宝似的拿给我看，我的目光却落在他皱巴巴的衬衣上。

分明昨天白天，我才给他熨烫平整。以及，他的脖子上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红痕。

“昨晚上你在白知薇家过夜了？你们...”开门声突然打断了我，白知薇红着眼走进来。

“师娘，你误会林老师了！都怪我不好，电路跳闸也不会修，

林老师是好心帮我...”“你不要责怪林老师，心里有什么气就冲我来，算我求你好吗。

”“师娘，要是你还觉得不开心，”白知薇突然抓住我的手，往她自己脸上招呼，“这样吧，

你打我吧，只要你能出气就好！”我的手被她拽着，眼看就要挥上去。林建军上前阻止，

冷哼一声：“苏小悠，你真是村妇当久了，半分教养都没有！”我只觉得可笑。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错。我抽回手，对上林建军的眼，一字一顿，“林建军，

我成全你。”迎着白知薇震惊的目光，我笑着看她：“恭喜你，

这几年见缝插针介入我和林建军之间的日子，你赢了。”“不过，是我不要林建军了。

”我转身就要走。林建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里说不出的憋闷。“苏小悠！

你简直不可理喻，胡闹也要有个度。你处处针对薇薇，

不就是因为我在回城家属名单上填了她的名字吗？！”“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等我安顿好薇薇，就想办法让你回城。这只是权宜之计！”“薇薇大度，一直在帮你说好话，

你不要不识抬举！”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林建军的手，抬手又狠狠扇在他的脸上。“林建军！

不知廉耻的人是你！”“我对你已经忍无可忍了！”我和林建军结婚五年，相识十年，

这是我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对他发火。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这么多年即使再委屈，

我都往肚子里咽。可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自从你收了这个好徒弟以后，

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你在陪她散心种花。余晖被人欺负，我们俩孤立无援的时候，

你在亲自为他下厨做饭！”“我们结婚这么久，你为我做过哪怕一次饭吗？”“这个年代，

粮食就只有那么多，每顿饭都要紧着吃。你呢？你一发了粮票就忙不迭给她送去！

”“我告诉你，我们之间结束了，早就结束了！”4、林建军脸上难得浮现出愧色。“小悠，

先吃饭吧，一会凉了。”林建军虽然叫的是我吃饭，却拉开椅子让白知薇坐下。我推开房门，

抬脚就要出去。“你去哪里？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名单的事已经确定下来了，

你就算胡搅蛮缠也没有用！”林薇薇也红着眼圈劝我，“是啊，师娘。

林老师说你爱吃这家酱菜包子，一大早就去给你排队买了，你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要是以后我的男人能这么疼我，我简直要高兴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挥开他的手，“看见你们，我吃不下。”“我去接余晖，回城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

”推搡间，包子滚落一地。林建军怔在原地，胸口突然没来得疼痛。我没再看他，

转身出了门。我先去了村里唯一的邮寄点，终于收到了那封回信。“回城名额已安排妥帖，

三天后我让人来接你。”我紧紧攥着这封信，心里的憋闷终于熨帖了几分。余晖瘸了腿以后，

不能干生产大队的活。为了不给我增加负担，他在村头找了一间破屋子，

平时就编点竹编背篓给村民，好换些口粮。“姐，太好了，你终于要回城里了！

我...”“余晖，我带你一起走。”我打断他，进屋收拾他为数不多的行李。

余晖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我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他。现在那个人给了肯定的回复，

我索性把余晖接到家里，也方便照顾。三天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刚迈进家门，

迎头便是林建军审视的目光。他很快压下眼底情绪，接过我手上的行李，

声调刻意平缓：“余晖，你来了。”余晖惯常温和的笑，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勉强。

安置好行李，林建军把我拽到廊下，沉脸开口：“小悠，有件事得说清楚，粮食有限，

我们家里的条件，养不起闲人。”“你好好的，把他接来干什么。”我猛地抬头，

不敢信自己听见的话，他竟嫌余晖是累赘！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失望简直要把心碾得稀碎。

“林建军！他是我亲弟弟，当年被歹徒抢劫，他是为了救你才瘸的腿！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林建军推了推眼镜，

语调冷淡得像陌生人：“小悠，每一份粮票都是我精打细算省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他又是这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态，我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可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冲着林建军喊：“林建军！你往林薇薇家送粮食送少了吗？凭什么嫌我弟弟是拖累？

他为谁瘸了腿！你简直狼心狗肺！”一提白知薇，我声音止不住地拔高。

“我、我这不正和你商量嘛！”林建军往后躲了躲，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脸色讪讪，

语速飞快：“反正你和余晖省着点吃，坚持三天，我和白知薇先回城找门路，

之后...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我看都没看，背起行李就往里走。外头，

余晖正带着疑虑打量白知薇，迟疑着问：“姐，这位是...”林建军难得慌了神，

眼神直往我这儿飘。他匆匆走到白知薇身旁，无声给她撑腰，那副护短的样子刺得我眼疼。

我不愿叫余晖操心，硬扯出个笑：“余晖，这是建军带的徒弟，他们是一个单位的。

”余晖瞬间松快不少，眼角展露出憨厚的笑容：“这姐姐真漂亮，看着也面善。

”“这位姐姐也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吗？”余晖说这话时，眼睛往林建军那儿瞥。话音刚落，

林建军脸上笑意猛地僵住。我替他回：“余晖，你先进去拾掇拾掇行李，

我先跟你建军哥说几句话。”余晖笑得眉眼弯弯，拍我手背：“好，好，你也快去整，

能一道走，再好不过。”我闷声应了，转身往里屋走，林建军急忙跟上来。门哐当重重合上。

林建军烦躁地抓抓头发：“你怎么跟余晖说我们一道走？这让我怎么圆场，

我上哪再弄两个返城名额？”“苏小悠，你这是骗他，你懂不懂？

”我扯了扯嘴角笑出来：“我没骗他，我会带他走的。”5、林建军拧起眉，“苏小悠，

你笑什么？”“难不成，你故意把我架火上烤，就盼着我带余晖走？”我打开帆布包，

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你放心，我跟余晖回城的事，不占用你们师徒两的名额。”说着，

我把自己的衣服往竹编箱里塞，没想到翻出了以前林建军写给我的书信。

我们在同一个乡下做知青，朝夕相处，但那时的林建军坚持说，对我的爱意，

都要记在这字字句句里。现在我没有迟疑一秒，全扫进火盆当柴烧。返城节骨眼，

这些虚头巴脑的，不如一把火来得实在。林建军忙从火苗中抢出一封，还是被烧掉了大半，

脸瞬间垮成黑锅底。我懒得搭理他，抱着包直接去耳房陪余晖。之后两天，

家里粮食紧巴得很，每人每顿就分俩贴饼子。我和余晖饿得夜里翻来覆去，

但一想到还有两天就离开了，忍忍也就过去了。谁想到临出发头天夜里，我起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