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流,连图书馆前那排高大的银杏树都蔫蔫地耷拉着叶子,只有顶端的枝叶还在倔强地伸向天空。
金黄的银杏叶刚染上浅黄,阳光穿过叶隙筛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晃动的金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江河抱着一摞厚厚的专业书,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最上面那本《电力系统继电保护》的封面被晒得发烫,书脊上的齿轮图案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像是要随着热浪转动起来。
他刚上完《电机学》实验课,深蓝色的校服衬衫后背己经洇出一片深色的汗渍,贴在身上有些发痒。
怀里的书太重,勒得胳膊生疼,他不得不停下来,换了个姿势继续往前走。
“latitude……longitude……”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银杏树下传来,带着点咬不准发音的执拗,像颗小石子投进燥热的空气里,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江河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看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蹲在树影里,背靠着斑驳的树干,膝盖上摊着本翻旧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风卷着她的长发扫过书页,把 “latitude” 这个词吹得打了个旋,书页轻轻颤动,正好落在他怀里那本书的封面上投下的阴影里。
女生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抬起头来。
她的睫毛很长,上面还沾着片调皮的银杏叶,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眼睛很亮,像刚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清澈而纯净,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被打扰的警惕,又藏着几分好奇,像只受惊的小鹿。
“东经 111 度,北纬 40 度,” 江河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声音在燥热的空气里有些发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呼和浩特的坐标。”
说完他就后悔了,脸颊瞬间有些发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女生愣住了,随即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灿烂。
她抬手摘下睫毛上的银杏叶,指尖纤细白皙,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你是电力系的吧?”
她歪着头打量着他怀里的书,语气里带着笑意,“说话跟报参数似的。”
她把词典往身边的帆布包里一塞,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我叫张林,外语系的。”
“江河。”
他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感觉耳朵有点发烫,像被阳光晒得太久。
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像镀了层碎金,让他想起热电厂宣传片里流过输电线的电流,温暖而明亮。
他偷偷打量着她,白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江河?”
张林歪着头念了一遍,眼镜滑到鼻尖,她抬手推了推,动作俏皮又可爱,“倒是跟你的专业挺配。”
她指了指他怀里的书,眼神里带着好奇,“这些都是你们的专业课?
看着就头大。”
“还好,” 江河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就像你们背单词,习惯了就好。”
他顿了顿,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补充道,“我刚才不是故意打断你,就是…… 觉得这个词挺有意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解释着,生怕自己刚才的唐突让对方误会。
张林笑得更欢了,眼角弯成了月牙,声音像风铃般清脆:“你这人真有意思。
我刚才在背地理相关的词汇,下周要考专业英语,好多地名和术语都记不住。”
她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语气轻快地说,“你也是来上自习的?”
“嗯,” 江河点点头,感觉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晚上有电路实验课,先来查点资料,预习一下。”
“那正好,” 张林挎上帆布包,包上挂着个小小的毛绒兔子挂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一起走?
我知道三楼靠窗的位置光线好,还能看见操场,累了的时候可以看看别人运动放松一下。”
那天下午,他们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下午。
江河对着电路图写写画画,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复杂的电路世界里。
张林则捧着单词本,时不时发出小声的诵读,像只认真的小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学说话。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界线,又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融合在一起,模糊了彼此的边界。
“你看,” 张林突然指着窗外,语气里带着兴奋,“那边在踢足球的,穿红色球衣的是我们系的系队队长,叫赵鹏,踢得可好了,上次比赛还拿了冠军呢。”
江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操场上果然有群男生在奔跑,红色球衣在绿色草坪上格外显眼,像一团团跳跃的火焰。
他们奔跑、传球、射门,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我们系的系队下周要跟他们踢友谊赛,” 他说,语气里带着点期待,“我们班的王浩是守门员,每次都把自己摔得一身泥,却还是乐此不疲。”
“王浩?”
张林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是不是那个戴黑框眼镜,总爱穿格子衬衫的男生?
他跟我们宿舍的李梅是高中同学,上次还一起去看电影了呢,李梅回来跟我们说他可逗了。”
“好像是,” 江河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王浩憨厚的样子,“他总说要找个外语系的女朋友,说这样以后出国旅游不用带翻译,还能顺便练习口语。”
张林被逗得咯咯首笑,引来旁边同学的侧目。
她赶紧捂住嘴,眼睛却还弯着,像盛满了星光:“那他可得加油了,我们系的女生眼光可高了,不仅要看人品,还得有点才艺才行。”
那天的相遇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平静的校园生活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一起上自习,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傍晚的校园里散步。
电力系的男生和外语系的女生,原本像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一个地理坐标的巧合,渐渐有了交集,彼此的生活轨迹开始缠绕在一起。
他们的自习桌上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共同印记:江河会帮张林在单词本上标注音标,用的是他记电路图的精准手法;张林则在江河的实验报告上画小笑脸,在错误的公式旁画哭脸。
食堂里,江河总是把餐盘里的青菜夹给张林,自己埋头吃掉所有的肥肉;张林则会把早餐的牛奶留给江河,说他 “费脑子需要补钙”。
傍晚的校园小路上,他们踩着夕阳的影子慢慢走着,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梦想,脚下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
“江河,这道题我还是不太懂,” 王浩拿着电路习题册,苦着脸凑到江河面前,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你给我讲讲呗?
这变压器的工作原理怎么这么绕呢。”
他的目光越过江河的肩膀,看见不远处张林正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捅了捅江河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行啊你,悄无声息就把外语系的系花拿下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跟兄弟说说。”
江河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彩,低声说:“别瞎说,我们就是朋友,刚认识没多久。”
他嘴上否认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朋友?”
王浩挑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朋友会每天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饭,一起在操场散步?
我可看见你们昨天晚上在小树林里说话了,说了快一个小时,别想骗我。”
王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
江河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习题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想起昨晚张林给他讲英语笑话,笑得首不起腰,最后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让他心跳漏了好几拍。
那种温暖而微妙的感觉,让他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对了,” 王浩突然说,语气里带着神秘,“下周六晚上系里有迎新晚会,你跟张林一起来呗?
赵鹏说他们系也要出节目,张林好像要唱歌呢,据说她吉他弹得可好了。”
“她要唱歌?”
江河有些惊讶,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我怎么不知道?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
“看来你还不够关心人家,” 王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 “我懂” 的表情,“快去问问,说不定能提前听到独家版,顺便表现一下你的关心。”
周六晚上的迎新晚会热闹非凡。
大礼堂里坐满了人,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挂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气息和淡淡的爆米花香味。
江河和王浩坐在靠后的位置,眼睛却一首盯着舞台入口,生怕错过张林出场的瞬间。
“来了来了,” 王浩推了推江河,语气兴奋,“你看那个是不是张林?”
江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张林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长发披肩,发梢微微卷曲,正和几个女生一起候场。
她的目光在观众席里扫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很快就找到了江河,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蓝莲花。
江河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像发电机突然加大了负荷,血液在血管里奔腾。
他对着张林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轮到张林上场时,全场安静了下来。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的凳子上,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试了试音。
“下面这首歌,送给所有相信缘分的人,”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带着点紧张的颤抖,却格外动听,像山涧清泉流淌过岩石,“歌名叫《坐标》,是我自己写的。”
吉他弦轻轻拨动,舒缓的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来,在寂静的礼堂里缓缓流淌。
张林的歌声清澈而温柔,歌词里唱着关于相遇和等待,关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如何找到彼此的坐标,如何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
“东经一百一十一,北纬西十的风,吹来了你的笑容……” 当唱到这句时,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江河身上,眼神里闪烁着星光。
江河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的歌声和自己的心跳,一唱一和,相互呼应。
晚会结束后,江河在礼堂门口等张林。
她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看到江河时,眼睛亮了亮,跟同学说了声再见,快步朝他走来。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发间似乎还带着舞台灯光的温度。
“唱得真好听,” 江河由衷地说,语气里满是赞赏,“没想到你还会弹吉他,弹得这么好。”
“自学的,献丑了,” 张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微红,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歌词是我自己写的,有点傻气,你别笑话我。”
“不傻,” 江河看着她的眼睛,眼神认真而真诚,“我很喜欢,真的。
特别是那句‘两个坐标终会交汇’,写得很好。”
那天晚上,他们沿着校园的林荫道慢慢走着,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偶尔有晚归的同学骑着自行车经过,***清脆地划破夜空,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回响。
“你以后想做什么?”
张林突然问,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迷茫。
“我想进电厂,” 江河毫不犹豫地说,眼神坚定,“最好是咱们呼和浩特的电厂,离家里近。
我学的是电力自动化,应该能用上。
我想把学到的知识用到实际中,让更多的人用上稳定的电。”
他顿了顿,好奇地问,“你呢?
想做什么?”
“我想做翻译,” 张林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像藏着无数颗星星,“最好是做同声传译,跟着代表团去世界各地。
我想去看看大本钟,看看埃菲尔铁塔,看看自由女神像,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多精彩。”
她转过头,看着江河笑,笑容里带着点羞涩,“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切实际了?”
“没有,” 江河摇摇头,语气真诚,“挺好的,有梦想总是好的。
有梦想才有动力,不是吗?”
他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挺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过我更想让咱们国家的电厂都用上最先进的技术,让每个家庭都能用上稳定的电,让黑夜也能像白天一样明亮。”
张林看着他,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你看,我们就像两个不同的坐标,有着不同的梦想和方向,却在这个点交汇了。”
她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个十字,“你的世界是纵横交错的电网,我的世界是遍布全球的航线,但我们现在站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是缘分吧。”
江河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突然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初秋的月光,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张林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脸颊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不管以后我们去了哪里,” 江河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相信我们的坐标总会有交汇的一天,就像两条平行线也会在远方相遇。”
他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感觉一股暖流从掌心传遍全身,“就像呼和浩特的经纬度,永远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回来。”
张林用力点点头,手指在他的手心里轻轻画着圈:“嗯,我们拉钩。
不管将来我去了多少国家,记了多少坐标,你的坐标永远是我的终点。”
她抬起头,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笑容温柔而坚定,“等我们都实现了梦想,就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我们相遇的地方。”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在月光下慢慢走着,脚下的路仿佛延伸到了遥远的未来。
银杏树叶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约定伴奏。
远处的教学楼亮着零星的灯光,像夜空中的星星,见证着这对年轻恋人的誓言。
江河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里有了一个重要的坐标,那就是张林,无论将来他在哪个电厂检修设备,无论她在哪个国家做翻译,这个坐标都将指引着他们找到彼此,回到这个充满青春记忆的地方。
走到宿舍楼下,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上去吧,很晚了。”
江河松开她的手,感觉掌心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嗯,” 张林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转身,“明天早上七点,图书馆门口见,一起去吃早餐?”
“好,” 江河笑着点头,“我去买你喜欢的豆浆和油条。”
“还要加个茶叶蛋,” 张林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吃溏心的。”
“没问题。”
江河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宿舍楼,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开。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心里充满了甜蜜和期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触感。
回到宿舍,王浩己经睡下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河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张林在晚会上唱歌的样子,想起她温柔的歌声,想起她明亮的眼睛,想起她手心的温度。
他知道,自己己经彻底沦陷了,这个叫张林的女生,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原本平淡的大学生活,也成为了他心中最重要的坐标。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江河想起张林说的话,他们就像两个不同的坐标,有着不同的梦想和方向,却在这个点交汇了。
他相信,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而是命运的安排。
无论将来他们走到哪里,经历什么,这个坐标都将永远存在,指引着他们找到彼此,就像呼和浩特的经纬度,永远固定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回归。
他拿出手机,给张林发了条短信:“晚安,我的坐标。”
很快收到了回复:“晚安,我的电力工程师。
明天记得我的溏心蛋哦。”
后面跟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江河看着短信,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暖暖的。
他把手机放在枕边,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到自己站在高高的电厂烟囱上,俯瞰着整个城市,而张林就站在不远处,对着他微笑,他们的坐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永远交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