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刘昭从血泊中爬起时。
他摸到腰间短匕的鲨鱼皮鞘时,现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自己本是一位考古专家,因参与河西古墓考古,在清理马踏飞燕铜像时,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
一股无名记忆狠狠撞进脑海!
“啊......!”
他看到风雪交加的寒冬,一个瘦骨嶙峋的孤儿在破庙里瑟瑟发抖,被路过的山贼捡回黑云寨,在鞭打和辱骂中挣扎求生,那是“他”的童年。
他感觉到“他”被陈蟒用浸盐马鞭抽打时,后背皮开肉绽的剧痛,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屈辱。
他体会到卖唱女被钉在门板上时,“他”胸口中炸开的愤怒和绝望。
刘昭触摸到一块紧贴在心口、浸满汗水与体温的玉佩!
螭虎纹!
龙的第九子,虎形龙意!
这个图案瞬间点燃了身为考古学家的好奇心。
东汉,螭虎纹...非王侯宗室,谁人胆敢逾越此等礼制?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被剧烈的记忆冲突冲得摇摇欲坠。
“呃...”刘昭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
月光下,他的眼神经历了剧烈的变化:从纯粹的茫然和剧痛,到短暂的混乱和挣扎,自己真的穿越了,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心口的位置,隔着粗布衣衫,那螭虎纹玉佩的形状清晰地印在掌心。
“三爷醒了?”
草帘外探进张蜡黄的脸,是伙房的老赵头。
老人颤抖着递来半块黍饼,饼面上还沾着灶灰:“快逃吧,大当家抓了卫家小姐,说是要当众……祭旗。”
他压低声音时,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豁口。
刘昭咬下黍饼,粗糙的谷粒在齿间硌出粉尘。
记忆如刀剖开夜色——去年冬至,河西卖唱女被钉在粮仓门板上时,也是这样凄厉的惨叫。
老赵头枯爪突然攥住他袖口:“三爷心善,救过寨里好些人性命。
不像陈蟒那畜生,心肠比蛇蝎还毒。”
老人掌心的老茧摩挲着刘昭腕间穿越时留下的疤痕,“大伙儿都盼着您领着走出这鬼日子。”
晒谷场上,陈蟒腰间七枚人耳骨坠随步伐叮当作响。
他正用刀背拍打少女脸颊,布帛撕裂声刺破夜空:“听说卫家女子都懂《女诫》?”
少女锁骨处的青鸾胎记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刘昭在刮灶灰时发现柴堆后蜷着阿满。
十三岁杂役正用草绳捆扎镰刀,黝黑小脸上泥污划出泪痕:“东边粮垛有石灰粉。”
少年的声音比蚊子还轻。
火把将晒谷场照得如同炼狱。
陈蟒腰间那条斑驳的蟒皮腰带上,七枚人耳骨坠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些骨坠表面泛着蜡黄的光泽,边缘处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上月洗劫李家村时,七个胆敢反抗的村民留下的最后印记。
每当陈蟒大步流星地走过,这些骨坠便相互敲击,发出类似风铃般的声响,在这荒山野岭间显得格外瘆人。
当陈蟒扯开少女最后的亵衣时,刘昭将石灰粉扬起。
在对方捂眼惨叫的瞬间,他拔出腰间短匕横划,锋利的匕首利落地割开陈蟒的喉管。
热血喷溅在少女苍白的肌肤上,竟显出几分妖艳。
她脸上没有一丝惊恐,反而像是得到解脱。
月光在她仰起的脸上碎成两半:一半映着陈蟒扭曲的嘴脸,另一半清晰倒映出刘昭的面容。
“造反了!”
疤脸周铜的朴刀劈来时,刘昭抓起地上陶片掷向其膝盖。
骨裂声中,他踩住对方手腕:“去年腊月分炭银时,你昧下了陈蟒三成火耗。”
这句话在人群中炸开涟漪。
刘昭的房间内,黑云寨二当家张黑虎的独眼在烛火下明灭不定。
刘昭手指尖触及酒爵内壁的云雷纹,这是东汉中期弘农郡特有的錾刻工艺。
当刘昭将弘农张氏的青铜酒爵推过桌面时,这位二当家的指节爆出脆响。
“当年灭门案的真凶,现在是河东郡太守。”
刘昭用刀尖在桌面刻出“董”字,青石屑纷飞如雪:“盐铁之利可养十万甲士,铁冶之术能铸百万箭镞。”
我需要一个懂盐铁的同伙,一起干票大的。
你这仇,算我一个!
张黑虎抓起青铜酒爵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滴落在“董”字刻痕上,像是在为这场复仇歃血为盟。
“五年前董贼灭我满门时...”他独眼中迸出骇人凶光,枯瘦的手指抚过腰间玄铁令牌:“用的是掺了青盐的毒酒。”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腰间突然解下的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弘农盐监”,背面却布满细密的凿痕——正是当年张家盐井的密记。
“董贼永远想不到。”
他狞笑着将令牌按在伤口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凿痕:“河东盐脉图,就藏在我这只瞎眼里。”
当二人来到聚义厅时,厅内弥漫着血腥与松脂混合的怪味。
刘昭当众撬开陈蟒的鎏金箱,二十贯掺铅恶钱在火光下泛着诡谲青芒。
他故意掰断钱串让铅芯暴露:“老周拿一贯治腿。”
铜钱落地的脆响中,老匪们瞳孔骤缩。
当最后半袋黍米扔给阿满时,少年突然跪下,声音带着颤抖却又坚定:“三爷,地窖还有三十副铁甲,是陈蟒让人藏的。”
刘昭站在酒案背后,用陶片在桌面轻轻划出地图的轮廓。
“诸位,咱们黑云寨地处轵关陉要冲,南接轵道,北依太行,是商队必经之地。
陈蟒当家这几年劫富济贫?
不,他劫的都是穷苦百姓。”
“洛阳城中的贵族与官员府邸,粮仓堆得快要顶破房梁,可那哪是什么正经粮食?
分明是榨干了百姓骨髓的黑心钱,一袋袋都浸着穷苦人的血肉。
而我们虽说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可抢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奸商,劫的都是鱼肉乡里的恶霸。
每回下山,弟兄们腰间别的干粮袋里装着的,可都是实打实用命换来的活命钱。”
他突然起身,将手中陶片掷向梁柱,尖锐的碎裂声惊得众人一颤。
“诸位想过没有?
朝廷围剿只是一时,但像陈蟒这样欺压百姓,早晚会被百姓反噬!
诸位看这鎏金箱里的恶钱,掺铅的铜钱早晚被官府追查。
可陈蟒藏的铁甲——”这是能换盐铁、换良田、换官府赦书的硬通货!
当地窖中的铁甲被抬出时,甲片碰撞声如金戈铁马。
刘昭踩碎酒案,陶片在青石地上拼出太行山形:“自今日起,过路商队缴三成买路钱,但医者、耕牛、婚丧分文不取!”
刘昭:“谁有异议?”
刘昭缓缓扫视着聚义厅内每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有力:“诸位兄弟。”
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掌按在腰间佩刀上,“我刘昭今日不敢许你们荣华富贵,但敢用这条性命担保——"他突然提高声调,字字铿锵,“定能带大家走出这刀口舔血的日子!”
聚义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刘昭大步走到厅中央,猛地拔出佩刀插在地上:“这乱世如刀,我们不杀人,人便杀我!
但今日起,我们不再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雷:“跟着我,不仅能报血海深仇,更要在这乱世中——”刀锋在火光中一闪,“杀出一条活路来!”
声浪在石壁间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老赵头布满皱纹的眼角渗出浊泪,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阿满青筋暴起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眼中燃着熊熊烈火;张黑虎那只独眼在火光映照下泛着骇人的红光,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笑。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前迈了一步,聚义厅的地板发出沉闷的震动。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