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村民闲话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灰布褂子、梳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就掀着门帘进了屋。
是隔壁的李婶，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手里还挎着个竹篮，篮底铺着块旧布，上面放着三两个拳头大的红薯，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还沾着湿泥。
“晓夏啊，你可算醒了，”李婶几步走到炕边，把竹篮往炕角一放，就伸手想去摸林晓夏的额头，那架势热络得像是亲娘，“感觉咋样？
头还疼不疼？
傻孩子，有啥想不开的呀，非得走那条路？”
林晓夏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她的触碰。
这李婶在原主的记忆里，就是村里有名的“包打听”，谁家的锅底灰都能被她扒出来嚼三遍，尤其爱搬弄是非，原主之前不少添堵的事，背后都有她撺掇的影子。
“劳李婶惦记了，我没事。”
林晓夏声音还哑着，语气淡淡的，不想跟她多搭话。
李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但很快又堆了起来，自顾自地坐下，拍着大腿叹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哪能那么想不开？
这日子啊，总得往前过不是？”
她说着，眼睛就瞟向了屋外，见赵铁柱正在灶台那边洗碗，声音压低了些，却又刚好能让林晓夏听得清清楚楚：“晓夏啊，婶知道你心里委屈。
你这条件，搁以前也是村里数得着的俊姑娘，要不是……唉，不说那些。”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眼神里却透着股看好戏的精明：“铁柱吧，人是真老实，地里的活计从不偷懒，对人也实在，就是……就是这脑子转得慢了点，说话也少，跟个闷葫芦似的。
你嫁过来，确实是委屈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安慰，实则字字都在往林晓夏心上戳——明着说赵铁柱“老实”，暗着却坐实了他“脑子不灵光”的名声；嘴上说“委屈你了”，实则是在挑唆她对这门婚事的不满，等着看她继续闹。
林晓夏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盖在被子里的手。
原主的手纤细，却因为常年干活有些粗糙，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洗不掉的泥垢。
“李婶，”林晓夏忽然抬眼，目光清亮地看向她，“您说的‘脑子不灵光’，是指啥？”
李婶被她问得一愣，显然没料到这向来被戳就炸的姑娘会这么平静，支吾了一下才说：“就是……就是不爱说话，有时候反应慢半拍嘛。
你看他刚才给你送药，是不是笨手笨脚的？”
“不笨啊。”
林晓夏轻轻摇头，语气认真，“药熬得刚好，不烫嘴，端进来的时候一点没洒，还知道给我带块糖压苦。
这要是算笨，那村里怕是没几个聪明的了。”
李婶的脸僵了，像是没跟上她的思路。
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按往常，林晓夏早该红着眼圈抱怨了，怎么反倒替赵铁柱说话了？
“可……可他话少啊，跟个木头似的，”李婶不甘心，又找补道，“夫妻过日子，哪能不说话？
你这以后的日子，怕是……话少不代表心笨。”
林晓夏打断她，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李婶您看，我刚醒，他没问我为啥寻短见，也没怪我添麻烦，就默默熬药、倒水，这不比说一堆漂亮话强？”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门口，赵铁柱刚好洗完碗进来，手里拿着块抹布在擦桌子，听到屋里的话，动作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只是耳根悄悄红了。
林晓夏收回目光，看向李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再说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铁柱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话堵得李婶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讪讪地搓着手：“你这孩子，咋跟婶还见外了？
婶就是关心你……关心我就多谢李婶了，”林晓夏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我刚醒，身子乏，想再歇歇，就不留您了。”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李婶哪受过这待遇？
以前她来赵家串门，林晓夏不是哭就是闹，还得靠着她“出主意”，今天却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狠狠瞪了林晓夏一眼，又瞥了眼闷头擦桌子的赵铁柱，一肚子火没处发，抓起炕角的竹篮就往外走，嘴里嘟囔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走到门口，刚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王翠花。
王翠花刚才在院里喂鸡，屋里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见李婶气冲冲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却故意扬高了嗓门：“李婶这就走啊？
不再坐会儿？
我刚煮了红薯，给你装两个带着？”
“不了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做饭呢！”
李婶哪敢多待，几乎是落荒而逃，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王翠花看着她的背影“嗤”了一声，转头进了屋，视线在林晓夏和赵铁柱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晓夏身上，语气依旧没好到哪去：“算你今天有点脑子，没被那长舌妇挑唆得发疯。”
说完，她也没多留，转身进了里屋，只是走的时候，脚步比平时轻了些。
屋里又安静下来。
赵铁柱擦完桌子，拿起墙角的扁担和水桶，看样子是要去挑水。
经过炕边时，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闷闷地说了句：“锅里……温着粥。”
林晓夏看着他挺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着院外扁担晃动的吱呀声，忽然觉得这土坯房里的空气，好像没那么憋闷了。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走到桌边，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倒了碗温水。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碗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刚才李婶的话像根刺，扎在原主的记忆里，却没扎进她心里。
她见过太多只会耍嘴皮子的精明人，反倒觉得赵铁柱这种沉默寡言却踏实做事的，更让人安心。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林晓夏喝了口温水，嘴角弯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她林晓夏选的人，她过的日子，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