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焦土闪光灯像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雨,将陆昭淹没了。萧岚坐在台下第一排,
隔着五米的距离,感觉那个身影既遥远,又陌生。
空气里混杂着空调过度的冷气和记者们焦躁的呼吸,一切都让她有些轻微的缺氧。
她身旁的秦以轩,适时地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温度是温和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低声说:“别担心,岚岚。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萧岚没有作声,
目光死死地锁在台上那个男人身上。陆昭穿着一件最普通的深灰色连帽衫,
那是他大学时就有的习惯,仿佛要把自己藏进衣服里。他瘦削的脸在无数镜头的捕捉下,
白得像一张纸。他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那份早已准备好的讲稿,
仿佛上面有整个世界的重量。“关于此次‘奇点科技’大规模数据泄露事件,
”陆昭终于开口了,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平静,“我,
作为公司首席技术官,负全部责任。”台下一片哗然。萧岚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她不知道。在这场发布会开始前的三十分钟,陆昭才把这份声明交到她手里,
只有一句话的解释:“这是最优解决方案。”最优解决方案?他把所有的罪名,
毁灭的罪名——非法获取用户数据、滥用技术伦理、恶意隐瞒安全漏洞——像一件外套一样,
毫不犹豫地穿在了自己身上。“此事,系我个人在进行‘神谕’算法的深度学习时,
为追求技术突破,绕过公司正常流程的个人行为。与公司管理层,尤其是CEO萧岚女士,
无任何关系。”他说出她名字的时候,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那种彻底的、冰冷的切割,
让萧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紧。愤怒,屈辱,
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恐惧,瞬间涌了上来。他凭什么?
凭什么用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来“保护”她和公司?他把她当什么了?
一个需要他献祭自己来拯救的无能者吗?闪光灯更密集了。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他。
“陆先生,您的意思是您一个人背叛了所有用户?”“请问您和萧岚女士之间,
是否存在内部权力斗争?”“您会为此承担法律责任吗?”陆昭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他只是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深夜湖水的眼睛,第一次在公众面前,
显露出一丝萧岚从未见过的……疲惫的空洞。他看向镜头的方向,像是在看每一个人,
又像是一个都没看。“我宣布,”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从即刻起,我将辞去在‘奇点科技’的所有职务。同时,我个人永久退出人工智能行业。
”说完,他放下话筒,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萧岚看见他直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后台的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他把自己变成了一片焦土,好让她能站在这片焦土上,浴火重生。
秦以轩在她耳边说:“他疯了。但……这对我们最有利。岚岚,现在该你上场了。
”萧岚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扶了起来,走向那个属于她的、刚刚被陆昭清扫干净的舞台。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那些早就拟好的将与陆昭彻底划清界限的台词。
可她的喉咙,却莫名地有些发干。她忽然想起,昨晚深夜,她因为公司危机而胃痛发作时,
陆昭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给他发了条信息,语气很差:“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他没有回复。半小时后,她的办公桌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和一盒她常吃的胃药。那时候她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想来,那杯水,竟是他最后的道别。
第二章:切割会议室里死一样地寂静。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城市在黄昏的余晖里,
像一座沉默的孤岛。室内,只剩下白板上疯狂演算后留下的红色字迹,
和十几颗大脑高速运转后缺氧的沉闷。萧岚坐在主位上,背挺得笔直。
她已经换下了发布会上那套略显柔软的套裙,穿上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起,
露出细瘦但有力的手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刚才那场将“奇点科技”推向深渊又拉回来的风暴,与她无关。“PR通稿,”她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冰块掉进玻璃杯里一样清晰,“念。”公关总监立刻站直了身体,
的语调读了出来:“……对于前CTO陆昭先生罔顾职业伦理、背叛公司与用户信任的行为,
我们深感震惊与痛心。‘奇点科技’在此声明,公司已完成对陆昭先生的即时辞退处理,
并永久冻结其一切内部权限。我们将……”萧岚抬手,打断了他。“‘震惊与痛心’?
”她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意,“用词太软了。”她看向秦以轩,
后者坐在她的右手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优雅的镇定。秦以轩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然后转向公关总监,语气温和但不容置喙:“删掉。我们不是受害者,
我们是清理门户的执法者。态度必须是零容忍。改成‘我们对于陆昭的行为,
予以最强烈的谴责’。”公关总监的笔在纸上飞快地划着。“另外,”秦以轩继续说,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技术部门,
立刻对陆昭负责的‘神谕’算法项目进行封存和审查。法务部准备***,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姿态必须做出来。我们要让市场看到,‘奇点科技’刮骨疗毒的决心。”他说的每一句话,
都精准地踩在萧岚的想法上。不,甚至比她想的更周全,更……决绝。
在这间令人窒息的“战情室”里,秦以轩的存在,就像是一剂强效的镇定剂。第一步,切割。
第二步,谴责。第三步,清算。萧岚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决议书上,授权人签字那一栏,
还是空白的。只要她签下字,陆昭在这个他亲手建立的公司里,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ID会被注销,门禁卡会失效,他写的上百万行核心代码,
会被贴上“待审查”的危险标签。他会从“奇点”的创造者,
变成“奇点”历史上最耻辱的一个名字。她的笔尖悬在纸上。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三年前,“神谕”算法第一次成功运行的那个凌晨,
陆昭兴奋得像个孩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她办公室门口说:“萧岚,你看,
我们做到了。”他眼里的光,比窗外任何一颗星星都亮。那光,和今天发布会上,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重叠在了一起。“岚岚?”秦以轩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低声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他先背叛了你。”萧岚回过神。是,
是他先背叛了她。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在她和公司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他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质问的余地。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笔尖落下,
黑色的墨水在纸上留下她的名字——萧岚。笔画锋利,一如她此刻必须武装起来的心。
“执行。”她将文件递出去,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会议室的人立刻鱼贯而出,
庞大的公司机器,开始围绕着“清除陆昭”这个核心指令,精准而高效地运转起来。很快,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秦以轩。“你做得很好。”秦以轩站起身,走到她身后,
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比我想象的更坚强。”萧岚没有回应。
她看着玻璃墙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上是陌生的冷静与漠然。她拯救了她的公司。
这是一场胜利。可胜利的滋味,却像嘴里含着一把冰冷的玻璃碴子,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个叫陆昭的男人一起,
永远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第三章:痕迹陆昭的办公室在行政楼层的最东侧,正对着日出,
也正对着风口。萧岚走进去的时候,窗户开着一道缝,九月微凉的风灌进来,
吹动着桌上一叠文件的页角,哗哗作响,像一声声仓促的道别。这里和他的人一样,
充满了秩序井然的混乱。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
塞满了各种高深的技术手册;另一面墙是巨大的白板,
上面还残留着被擦去一半的复杂算法公式,像某种神秘的古代岩画。
空气里有淡淡的属于服务器机房的臭氧味道,混杂着早已冷却的咖啡余味。
这里曾是“奇点科技”的大脑。而她现在,是来亲自执行一场“脑死亡”手术的。“萧总。
”行政部和IT部的负责人已经等在门口,他们戴着白手套,拿着资产登记表,表情严肃,
像是在处理一个涉密的事故现场。“开始吧。”萧岚的声音没有起伏,
“所有纸质文件、电子设备,全部封存,等待审计。私人物品,登记后装箱。”“是。
”人们鱼贯而入,开始高效地一一抹除陆昭在这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萧岚没有离开。
她就站在门口,像一个监工,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流程,
她必须亲眼确保,不会有任何可能危害公司的信息被遗漏。她的目光扫过房间。窗台上,
有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因为缺水,叶片有些发蔫。她记得自己曾嘲笑过陆昭,
一个连作息都保证不了的程序员,居然还妄想养活什么东西。陆昭当时头也不抬地敲着代码,
只是说:“代码是冷的,总得有点活物。”现在,这个“活物”,看起来也快死了。
一个IT工程师正在拆卸陆昭的电脑主机。他拔下键盘时,萧岚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把定制的人体工学键盘,价格不菲。键盘上的W、A、S、D四个键的磨损程度,
远比其他键位要严重。那是游戏玩家才会留下的痕迹。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萧岚的脑海——很多年前,在大学那间拥挤的机房里,
陆昭就是用这样一把破旧的键盘,一边带着她在游戏里厮杀,
一边帮她完成了计算机系最难的毕业设计。她已经很多年,没再想起这件事了。“萧总,
这个抽屉需要您看一下。”行政主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被强行打开了。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硬盘,只有一些……杂物。
一个和他那件灰色连帽衫一样旧的保温杯。一盒进口的胃药,是她惯用的牌子。
还有一张压在最底下的,某家私立医院的急诊收据,日期是去年冬天。
萧岚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去年冬天,公司年会的晚上,她喝多了,
在停车场被一个被“奇点”收购逼到破产的小公司老板堵住。那人情绪激动,将她推倒在地。
是陆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了她身前。后来,保安来了,事情解决了。
她只记得陆昭的手臂被划伤了,她让他自己去处理,医药费公司报销。
她从没问过他伤得重不重。她更不知道,他居然去了急诊。“萧总,这些……怎么处理?
”行政主管小心翼翼地问。萧岚盯着那盒胃药,沉默了几秒。她办公室的胃药,
好像是上周吃完的。后来,她的秘书给她换了一个新牌子,味道总觉得不对。
而陆昭抽屉里的这盒,正好是她以前最喜惯的那个。原来,
她办公桌上那些从不间断的、理所当然的日常补给,来源并不是万能的行政部。
“……留在这里。”萧岚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有些干涩,“这些算是公司资产。
”这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拙劣的借口。她没有再看下去,
转身离开了这间正在被迅速清空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那间宽敞明亮、充满极简主义风格的CEO办公室,
她感觉那股属于陆昭办公室的混杂着咖啡的独特味道,依然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拉开自己办公桌最里侧的储物柜,将那个保温杯和那盒胃药,放进了最深的角落,
仿佛在藏匿什么见不得光的证据。关上柜门,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
心里泛起的那丝涟漪。第四章:庆功“奇点科技”的庆功宴,设在城市最高端的鎏金会所。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香槟的气泡在杯中持续爆裂,像一场微缩的金色烟火。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空气中浮动着成功和劫后余生的亢奋气息。
公司的股价在经历了两天的断崖式下跌后,于今日强势回升。陆昭的“自我献祭”,
效果显著。他像一个完美的靶子,吸引了市场上所有的火力和恶意。
而当这个靶子被彻底清除后,“奇点科技”的形象,反而显得前所未有的健康和纯洁。
萧岚是全场的焦点。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银色长裙,长发挽起,妆容精致。她举着酒杯,
穿梭于董事、股东和合作伙伴之间,微笑得体,言辞恳切,
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刚刚带领公司走出泥潭的、坚毅而迷人的女英雄。“萧总,恭喜你。
这一仗,打得漂亮!”“我就知道,奇点在你的带领下,绝不会倒下。”“那个姓陆的,
真是公司的毒瘤,幸好你清理得早!”赞美和恭维如潮水般涌来。萧岚一一微笑着接受,
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秦以轩始终在她身边,以一种不容忽视的保护者姿态。
他替她挡掉不必要的应酬,低声提醒她来宾的身份,他的手,稳稳地放在她的腰际,
向所有人宣示着他们的亲密。“高兴点,”秦以轩在她耳边低语,“这是属于你的夜晚,
岚岚。你值得这一切。”萧岚笑了笑,没说话。她应该高兴的。
一切都按照最有利的方向在发展。陆昭这个她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已经被彻底抹去。
而秦以轩,这个她一直仰慕的完美男人,正站在她的身边。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技术部员工,涨红着脸,端着酒杯挤到她面前,激动地说:“萧总,
我敬你一杯!我……我就是因为‘神谕’算法才加入奇点的!您和……咳,总之,
公司能挺过来,您是最大的功臣!”“神谕”两个字,像一根极细的针,
毫无征兆地刺进了萧岚的耳膜。周围的喧嚣声仿佛瞬间被抽离了。
她看着眼前那张年轻而崇拜的脸,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神谕”。这个名字,
是陆昭取的。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算法模型终于跑通时,
陆昭指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数据流,对她说:“你看,像不像神在颁布谕示?
我们就叫它‘神谕’吧。”她当时还笑他,一个理科生,怎么会有这么故弄玄虚的浪漫。
可现在,这个名字,却成了她一个人的功勋。这份荣耀,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勉强地笑了笑,和那个年轻人碰了下杯,将杯中酒饮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却浇不灭心中那股莫名的燥热。她需要一点空气。“我去趟洗手间。”她对秦以轩说,
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她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了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晚风带着高空的凉意迎面吹来,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露台空无一人。她走到栏杆边,
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她也曾和陆昭站在这里。
她会谈论公司的未来,市场的风向,宏大的商业版图。而陆昭,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
偶尔才会开口,和她争论几句关于技术伦理的、在她听来有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他总是说:“萧岚,我们跑得太快了,要停下来,等等技术应有的良心。
”她那时觉得他迂腐,是她前进路上最大的阻力。可现在,这个最大的“阻力”消失了。
她前所未有的自由,前所未有的成功。但为什么,站在这胜利之巅,她感觉到的不是喜悦,
而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旷?胜利的庆功宴,像一场与她无关的热闹戏剧。
她只是一个戴着微笑面具的木偶,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众人不明就里的喝彩。
而那个为这场戏剧亲手写下剧本、又将自己彻底抹去的导演,却连名字都不能再被提起。
萧岚扶着冰冷的栏杆,第一次,认真地在心里问出了那个被她刻意忽略了几天的问题。陆昭。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第五章:幽灵萧岚最终还是提前离开了庆功宴。她没有让司机送,
自己开着那辆安静得只剩下电流声的纯电跑车,汇入了城市深夜的金色车流。车窗外,
霓虹灯飞速倒退,像一道道被拉长的、绚烂的伤口。车载音响流淌着古典乐,
是她喜欢的舒缓调子,但今晚听来,却只觉得空洞吵闹。她关掉了音乐。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那句盘旋在露台上的问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陆昭,你到底,
为什么要这么做?车子在无意识的驾驶中,拐进了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路灯昏黄,
两旁的建筑低矮了下去。这里是大学城旁边的旧科技园区,十年未变,
带着一股被时代抛弃的陈旧气息。她的车,最终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楼前。
楼下是一排紧闭的卷帘门,其中一扇,门牌号是“A07”。
这里是“奇点科技”开始的地方。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车库。萧岚没有下车,
她就坐在驾驶座上,静静地看着那扇生了锈的卷帘门。记忆像失控的数据流,瞬间将她淹没。
……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
空气里充满了廉价速食面的味道和线路板过热的焦糊味。
萧岚焦躁地在狭小的车库里来回踱步,外面狂风暴雨,像是要将这间小小的梦想基地掀翻。
“服务器又宕机了!明天就是给‘天启资本’做产品演示的日子,陆昭,我们死定了!
”她一拳砸在堆满零件的纸箱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陆昭没有说话。
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三台被拆开的主机,各种线路像纠缠的血管一样铺了一地。
他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乱糟糟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那双敲击着键盘的手,却稳定得像磐石。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
绿色的字符映在他专注的脸上,像某种神秘的仪式。萧岚的焦虑、外面的风雨,
仿佛都与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过了许久,在她快要被这沉默逼疯时,
他才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饿了就泡面,箱子里有你喜欢吃的辣牛肉味。饮水机是热的。
”他的声音因为熬夜而沙哑,却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作用。萧岚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下去。
她真的从纸箱里翻出一包泡面,用热水泡开。熟悉的香气在小小的车库里弥漫开来,
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她捧着泡面,蹲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他永远都是这样。
天大的问题,在他面前,似乎都能被拆解成一行行可以被解决的代码。
她负责在外面冲锋陷阵,描绘蓝图,拉来投资;而他,
永远是她身后那个沉默中将所有蓝图变成现实的基石。就在她吃完最后一口面时,
陆昭一直紧绷的后背,忽然松弛了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在背后的服务器机架上,
闭上了眼睛。屏幕上,原本红色的报错提示,全部变成了代表正常运行的绿色。“好了。
”他说,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那一刻,窗外的雷声和雨声似乎都消失了。萧岚看着他,
看着这个陪着她从一无所有开始做梦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心安。她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
靠着机架坐下。“陆昭,”她轻声说,“谢谢。”他没睁眼,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
“我们是搭档。”他说。“嘀嘀——”身后一声不耐烦的鸣笛,
将萧岚从深不见底的回忆中惊醒。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车停在路中间,已经堵住了别人的路。
她慌忙道歉,重新发动汽车。车子驶离了那条旧街,回忆的幻影被飞速地甩在身后。
车库还是那个车库,但里面,
再也没有那个会为她准备好辣牛肉味泡面、会为她解决一切难题的男人了。他们曾是搭档。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性地称呼他为我的CTO,而不是我的搭档?从什么时候起,
她开始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托底,却忘记了,他也曾是和她并肩一起追梦的人?
萧岚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她第一次发现,她亲手切割掉的,
不只是一个所谓的“叛徒”。而是她创业路上,那段最重要、也最不可复制的根。
第六章:登顶一年后。“奇点科技”搬进了国贸中心最高的写字楼。
一百八十度的全景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都踩在了脚下。公司的文化墙上,
创始人的照片只有萧岚一个。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白色西装,目光锐利,笑容自信,
是新时代女性企业家的完美范本。陆昭这个名字,连同他存在过的痕跡,
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被完全地抹去了。在秦以轩的资本运作和萧岚的果决改革下,
“奇点科技”浴火重生。
公司砍掉了许多陆昭在时坚持的那些“叫好不叫座”的理想主义项目,
将所有资源都倾注在“神谕”算法的商业变现上。财报上的数字,
每一季度都在创造新的奇迹。萧岚也变了。她剪了短发,戒掉了熬夜,
手腕上戴着秦以轩送的价值不菲的腕表。她不再参加一线的技术会议,
她的时间被分割在无休止的商务会谈、融资路演和高端晚宴之间。她变得越来越像秦以轩。
冷静,精准,一切以利益为导向。就像现在,在这间能俯瞰全城的董事会会议室里,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宣布了对公司最后一个“遗留项目”的判决。“关于‘云盾’计划,
我认为,持续投入已经没有意义。”她看着投影幕布上的项目介绍,
那上面还带着陆昭独有的技术构想风格,“它过于超前,且短期内看不到盈利的可能。
我提议,项目解散,人员并入商业算法部门。”“云盾”计划,
是陆昭最后一个坚持要做的项目。一个关于建立全球开源数据隐私保护平台的构想,
纯粹的、不计成本的理想主义。在场的董事们纷纷点头,无人表示异议。秦以轩坐在她身边,
以新任董事长的身份,补充道:“我同意萧总的看法。公司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
我们必须为股东负责,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他的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萧岚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是一种沉稳的、掌控一切的温度。一年来,正是这只手,
带着她走出了泥潭,登上了新的高峰。她应该感到心安。可是在宣布解散项目的那一刻,
她仿佛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的声音。会议结束后,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你今天表现得很好。”秦以轩从身后拥住她,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越来越有领袖的样子了。”萧岚看着窗外壮丽的城市天际线,
没有说话。“我们的新产品发布会,定在下个月。到时候,我们会向世界宣告,
‘奇点’已经彻底属于我们。”秦以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胜利的笑意,“属于我们的时代,
要来了。”他说的是“我们”。一个听起来无比亲密、无比坚固的词。一年来,
她几乎已经要相信了这个“我们”。秦以轩的成熟、体贴和商业上的无往不利,
满足了她对一个完美伴侣的所有想象。他会记得他们的纪念日,会为她包下整个餐厅,
会在她疲惫时恰到好处地出现。他给了她教科书般完美的爱情。可为什么,
她时常会在深夜惊醒,恍惚间觉得,身边躺着的,是一个无比熟悉的陌生人?
她也时常会觉得,这间冰冷、巨大、完美的办公室里,缺了一点什么。
缺了那个总是在角落里敲代码的身影,缺了那股咖啡和服务器混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