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上海周家花园,阳光正好,却照不进林书窈心底半分寒凉。
她指尖小心翼翼拂过膝头泛黄古籍的书页,这是父亲留下的孤本,
也是她如今在周家唯一能紧握的、属于过去的体面。“书窈妹妹,你怎么总一个人闷着?
”一道清亮又带着几分自来熟的声音***来,带着侵略性的香气。
姜艳云端着精致的描金瓷杯,袅袅婷婷走过来,一身洋装红得像火,灼得林书窈眼睛发涩。
“尝尝这红茶,法兰西带回来的,比咱们的陈茶不知好多少呢。”杯口递到眼前,热气氤氲。
林书窈不好推拒,只得伸手去接。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杯壁的刹那!姜艳云手腕猛地一抖!
整杯滚烫、深红的液体,如同算计好了一般,
精准无误地、劈头盖脸地泼在那本摊开的古籍上!“哎呀!”惊呼声响起,带着夸张的歉意。
深色茶渍疯狂吞噬着脆弱的纸张,墨迹晕开,模糊一片。茶叶片狼狈地粘在那些千古诗句上,
像是甩不掉的污点。林书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手指僵在半空,抖得厉害。心,
像是被那滚烫的茶水狠狠浇透,疼得抽搐。“我的书……”她声音发颤,几乎听不见。
周允哲立刻大步走来,眉头紧锁。林书窈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眼圈瞬间红了。“允哲,
书……”可周允哲的目光直接掠过她,精准地落在姜艳云微微发红的手背上,
语气满是心疼和急切。“艳云!你的手!怎么这么不当心?疼不疼?
”他一把拉过姜艳云的手查看,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林书窈伸出的手,
就那样孤零零地僵在半空,所有的委屈和求助,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姜艳云顺势依偎过去,
眼圈也红了,比林书窈的更真,更惹人怜。“允哲哥,我没事……就是吓到了。
”她转头看向林书窈,语气充满了无辜的愧疚,“书窈妹妹,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书,很重要吗?”不是故意的?林书窈看着那精准无比的泼洒角度,
看着姜艳云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允哲这才瞥了眼那本彻底毁了、还在滴水的书,叹了口气,语气轻描淡写,带着一丝不耐。
“好了书窈,不过是一本旧书,湿了就湿了吧,晒晒也许还能看。艳云都道歉了,
你别小题大做。”小题大做?父亲毕生心血,她日夜修复的珍品,
在他眼里只是可以“晒晒再看”的旧物?而姜艳云那点微不足道的红痕,却值得他如此紧张?
站在身后的芝兰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冲口而出:“少爷!这不是旧书!
这是老爷留给小姐的……”“芝兰!”林书窈猛地喝止,声音嘶哑。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
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不能哭。不能失态。
不能再给她们任何笑话自己的把柄。她垂下眼,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愤怒和绝望死死压回心底,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关系……姜小姐,没事就好。”那委曲求全的样子,
似乎取悦了姜艳云。她脸上立刻绽开胜利的笑容,亲热地又想上前拉林书窈的手。
“书窈妹妹真是好脾气。改天我赔你十本新的!”周允哲赞许地点头,
仿佛姜艳云做了多么大度的事情。“还是艳云懂事。”这时,周母被动静引来,
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势。“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姜艳云立刻抢先一步,语气轻快又懊恼,
完美抢占了叙述的先机。“伯母,都怪我不好,手滑没端稳茶,弄脏了书窈妹妹的书,
正愧疚呢。”周母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书,扫过林书窈苍白隐忍的脸,
最后落在自己儿子和明媚动人的姜艳云紧握的手上。她嘴角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当是什么大事。”语气轻飘飘的,“旧书而已,湿了就扔了。书窈啊,不是我说你,
年纪轻轻的,别总捧着这些死气沉沉的玩意,多学学艳云,活泼些,才招人喜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扎在林书窈心上。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那儿,
看着眼前这“和乐融融”的三个人,仿佛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阳光刺眼,
她却冷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姜艳云亲昵地挽住周母的手臂,笑容甜美,
目光却挑衅地扫过林书窈。“伯母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再好,
也比不上书窈妹妹和允哲哥青梅竹马的情分呀。”周允哲笑了笑,没接话,
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姜艳云。林书窈猛地弯腰,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
想去收拾那摊泥泞的破碎。那是她仅剩的、关于家和父亲的念想了。“别碰了,
”周允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让下人来收拾。脏。”林书窈的动作僵在原地。
脏?他说她珍视的东西……脏?姜艳云端起一杯新茶,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算计,
声音温柔得像毒蛇吐信。“书窈妹妹,别难过了,一杯茶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对吧?
”慈善拍卖会的请柬送到周家时,姜艳云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几乎是立刻挽住了周允哲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允哲哥,
这种新式的慈善晚会最好玩了,既能见世面,又能做善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周允哲自然点头,目光转向一旁安***着的林书窈,顿了顿。“书窈也一起去吧,散散心。
”林书窈还没来得及开口,姜艳云就抢着笑道:“那是自然,书窈妹妹整天闷在家里多不好,
正好出去透透气。”她亲热地拉住林书窈的手,力道却不小。“妹妹放心,
到时候跟着我就好。”林书窈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拍卖会当晚,华灯璀璨,
衣香鬓影。林书窈穿着一身半旧的淡紫色旗袍,
站在一身火红洋装、佩戴着闪亮首饰的姜艳云身边,像个误入场的灰姑娘。姜艳云如鱼得水,
周旋在各色人物之间,笑声不断。周允哲跟在她身边,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笑意。
林书窈则被无形地边缘化了。拍卖环节开始。姜艳云格外积极,频频举牌。
她捐出的是一对看似璀璨的钻石耳环,引得周围一阵赞叹。“艳云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出手阔绰,不愧是留洋回来的新女性!”周允哲在一旁低声对林书窈说:“你看艳云,
多大方得体。”林书窈沉默着。那对耳环,她前几天恰好在姜艳云的首饰盒里见过,
旁边贴着的法文标签写着“仿制”。轮到林书窈时,她迟疑了一下,
从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像样首饰。周母瞥了一眼,
嘴角撇了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到底是旧式人家出来的,
也就这些东西拿得出手了,意思到了就行。”林书窈的脸颊微微发烫。姜艳云立刻凑过来,
看似打圆场。“伯母,书窈妹妹这份心才是最难得的。这镯子水头多好啊,
虽然比不上时新的珠宝,但也是份心意嘛。”她句句夸赞,却句句踩着林书窈的痛处。
周允哲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林书窈确实有些拿不出手,低声道:“下次……准备些更好的吧。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出了乱子。一位富商刚拍下的一件古玉摆件,
被懂行的朋友指出是赝品!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而那件拍品,
恰好是林书窈负责介绍和呈上的区域里的东西。负责拍卖的管事脸色难看地过来询问。
林书窈一下子慌了。“我……我不知道,
我都是按照册子上的介绍……”姜艳云突然“呀”了一声,用手掩着嘴,
眼神闪烁地看向林书窈,欲言又止。周允哲立刻捕捉到她的异常。“艳云,怎么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姜艳云一副为难的样子,扯了扯周允哲的袖子,低声道:“允哲哥,
你别问了……也许,也许书窈妹妹只是一时没看清楚……”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周允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林书窈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责备。“书窈!
你是不是因为刚才捐镯子的事心里不痛快,所以工作上就懈怠疏忽了?这是多么重要的场合!
我们周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林书窈百口莫辩。“我没有!允哲,
你相信我……”“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周允哲语气冰冷,“事实就摆在这里!
”最终,周家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由周母出面,赔笑道歉,并以双倍价格买下了那件赝品,
才勉强保住颜面。回去的汽车里,气氛降到了冰点。周允哲一路无话,脸色铁青。
姜艳云依偎在他身边,小声劝慰。“允哲哥,你别生气了,
书窈妹妹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她最近心情不太好,难免出错。
”这话无疑坐实了林书窈是因私废公。林书窈独自坐在角落,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
只觉得那光亮刺得眼睛生疼。回到周家,下人们的眼神也变了。
窃窃私语声像是无处不在的虫子,钻进她的耳朵。“就是她,
差点让周家下不来台……”“还是姜小姐大方得体,
救了场……”“没落小姐就是上不得台面……”给她送来的晚餐,竟然是冷的。
芝兰气得眼睛都红了,端起来就要去找厨房理论。“他们怎么能这样!我去找他们!
”林书窈拉住了她,摇了摇头,声音疲惫。“算了,芝兰。”“小姐!不能再算了!
她们就是看您好欺负!”芝兰急得跺脚,“自从那个姜小姐来了,什么都变了!
少爷他……”“别说了。”林书窈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何尝不知道一切都变了?只是她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又能如何?周母派人过来,语气冷淡。
“书窈小姐,夫人说了,您最近精神不济,拍卖行那边的差事就先别去了,免得再出纰漏。
正好艳云小姐闲着,让她先去帮衬着允哲少爷。
”最后一点能让她稍微喘息、接触外界的机会,也被剥夺了。取而代之的,是姜艳云。夜里,
林书窈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帐顶。冰冷的绝望,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淹没她。门外走廊,
隐约传来周允哲和姜艳云的说话声。“允哲哥,你也别太怪书窈妹妹了,
她可能就是……不太适应上海的生活。”周允哲叹了口气。“哎,
要是她能有你一半的懂事和大气就好了。”脚步声渐远。黑暗里,林书窈死死咬住嘴唇,
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芝兰偷偷溜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冷馒头。“小姐,您晚上没吃东西,
快垫垫肚子。”看着芝兰担忧的脸,林书窈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芝兰,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才不是!”芝兰急忙道,自己也带了哭腔,“小姐您是最好的!
是她们……是她们合起伙来欺负人!那个姜小姐,她肯定有问题!
我今天好像看到她那个贴身丫鬟,
鬼鬼祟祟地在您负责的展台那边转悠过……”林书窈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
在她心中升起。难道……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姜艳云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
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关切笑容。“书窈妹妹,睡了吗?我看你晚上没吃好,给你热了杯牛奶。
”她的目光扫过芝兰手里的冷馒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呀!
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敢给你吃这个!我明天一定告诉伯母,好好管管他们!
”她将牛奶塞进林书窈手里,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快喝了吧,
喝了好好睡一觉。”***卖会事件后,林书窈在周家的处境愈发艰难。
她像一株被遗忘的水草,无声地蜷缩在华丽宅邸最阴暗的角落。周允哲对她彻底失了耐心,
偶尔遇见,目光也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责备。反倒是姜艳云,出入周家银行越发频繁,
俨然一副半个主人的姿态,时常挽着周允哲同进同出,言笑晏晏。“允哲哥,你看这笔账目,
这样处理是不是更清晰?” “伯母,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来的新式糕点,您尝尝?
”每一句温言软语,都像针一样扎在林书窈心上。她不是不懂,
只是曾经还存着一丝可笑的幻想。芝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趁着送换洗衣物的机会,
偷偷对林书窈低语。“小姐,我瞧见好几次了,姜小姐那个叫翠儿的丫鬟,
总鬼鬼祟祟地往少爷书房那边跑,还……还偷偷摸摸烧过什么东西,空气里有股怪怪的香味。
”林书窈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拍卖会上那件诡异的赝品,想起姜艳云那时闪烁的眼神。
一个模糊的念头让她不寒而栗。“芝兰,”她抓住丫鬟的手,声音发紧,
“这话不能再对任何人说,听到没有?尤其不能去招惹姜艳云的人!
”芝兰用力点头:“我知道轻重,小姐。但我就是气不过!她们肯定在搞鬼!”几天后,
周允哲的书房传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岂有此理!”他脸色铁青地冲进林书窈的房间,
将几页信纸狠狠摔在她面前!“林书窈!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
”林书窈被他骇人的怒气惊得站起身,茫然地拾起那些纸。只一眼,她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几封……“情书”。笔迹模仿得与她有七八分像,措辞暧昧露骨,
收信人署着她一位旧日同窗的名字,那人如今在一家小报馆做编辑。信里字句不堪入目,
不仅倾诉“相思之苦”,更抱怨周家刻薄,暗示周允哲“徒有其表,不解风情”,
甚至隐晦地提及想要从周家索取更多财物以贴补“情人”。“允哲!这不是我写的!
”林书窈脸色煞白,急声辩解,“我从未写过这些东西!这笔迹是模仿的!”“模仿?
”周允哲冷笑,眼神里是彻底的失望和厌恶,“谁能模仿得这么像?还偏偏在这个时候?
林书窈,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留在周家,委曲求全,打的是这种龌龊主意!
难怪拍卖会上心不在焉,原来是想着怎么挖空周家去贴补外人!”“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林书窈急得去拉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甩开。“解释?你还想怎么狡辩!
”周允哲指着那些信,手指都在发抖,“物证确凿!你太让我恶心了!
”动静引来了周母和姜艳云。周母扫了一眼信的内容,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看向林书窈的目光像刀子。“好啊!真是家门不幸!我们周家供你吃穿,允哲待你不满,
你竟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吃里扒外的事情!”姜艳云慌忙上前捡起信件,快速扫了几眼,
脸上露出震惊又痛心的表情。“天哪……这……这怎么可能……”她看向林书窈,
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伤,“书窈妹妹,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允哲哥?
他那么信任你……”她转而拉住暴怒的周允哲,柔声劝道:“允哲哥,你先别生气,
也许……也许书窈妹妹只是一时糊涂,或者有什么苦衷……”“苦衷?
”周允哲胸口剧烈起伏,“她能有什么苦衷?我看她就是贪得无厌!本性如此!
”林书窈孤立无援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眼前这三个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百口莫辩。
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她。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
周母冷冷开口:“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自己房里,没有我的允许,
不准踏出半步!好好反省!”她甩袖离去。周允哲最后看了林书窈一眼,
那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让她如坠冰窟。他也被姜艳云拉着离开了。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芝兰红着眼睛溜了进来。“小姐……”她声音哽咽,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污蔑您!”林书窈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像个失去灵魂的瓷娃娃。芝兰看着心疼,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急切道:“小姐!
我想起来了!那股香味!翠儿烧东西时那股奇怪的香味,我在那些信纸上也闻到了!很淡,
但肯定是一样的!”林书窈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香料?
姜艳云确实偏爱一种特殊的西洋香水……“芝兰!”她猛地抓住芝兰的手,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确定吗?”“我确定!”芝兰用力点头,“那种香味很特别,
我不会闻错!肯定是翠儿处理这些伪造的信纸时不小心沾上的!我们可以告诉少爷!
”“没用的……”林书窈眼中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不会信的……他只会觉得我们在攀咬……”“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们污蔑您吗?
”芝兰急道。林书窈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芝兰,你帮我……偷偷留意那个翠儿,
如果能找到她用的那种香料,或者……能让她开口……”这是险棋,但她们已无路可走。
芝兰郑重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接下来的几天,
芝兰利用各种机会悄悄留意着翠儿的动向。林书窈则在房中度日如年,
每一次敲门声都让她心惊肉跳。这天下午,姜艳云突然带着两个婆子,
气势汹汹地闯进林书窈房间。“搜!”她厉声命令。“你们干什么!”林书窈惊怒起身。
姜艳云不理她,冷笑着看向随后赶来的周母和周允哲。“伯母,允哲哥,
我丢了一支很重要的钻石胸针,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问了下人,
都说……只有翠儿今天上午看见芝兰鬼鬼祟祟地从我房外经过。”很快,
一个婆子从芝兰睡觉的褥子底下,摸出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正是那枚钻石胸针。
“果然是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姜艳云柳眉倒竖,指着脸色煞白的芝兰。“不是我!
我根本没拿!”芝兰大声辩驳,猛地看向翠儿,“是你!是你栽赃我!
因为你怕我查出你帮姜小姐伪造信件用的香料!”翠儿吓得往后一缩,尖声道:“你胡说!
什么香料!我根本不知道!”周允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死到临头还敢攀咬艳云!
看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林书窈将芝兰护在身后,
直视姜艳云:“姜小姐,一支胸针而已,何必闹得这么大?芝兰绝不会偷东西!
”姜艳云眼圈一红,看向周允哲和周母。“允哲哥,伯母,那不只是胸针,
是我母亲……若真是芝兰妹妹一时贪玩拿了,还回来也就罢了,可她竟还反咬一口,
这心术……留在书窈妹妹身边,实在让人担心啊。”周母厌恶地皱紧眉头。“够了!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们周家容不下这种贼骨头!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家法伺候!然后轰出去!”如狼似虎的婆子立刻上前扭住芝兰。“小姐!小姐救我!不是我!
她们陷害我!”芝兰拼命挣扎哭喊。林书窈想冲上去,却被周允哲死死拉住。“林书窈!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他眼神里的冰冷和决绝,彻底击垮了林书窈。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芝兰被拖了下去。凄厉的哭喊声和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从院子里隐隐传来。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林书窈心上。她浑身冰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淌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了。一个婆子进来回话。“夫人,少爷,
那丫头……没熬住,断气了。”林书窈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失去意识前,
她最后看到的,是姜艳云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恶毒又快意的微笑。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像是永无止境的哀歌。
林书窈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浑身像是被碾碎过一样疼痛。入眼是熟悉的帐顶,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苦涩的药气。“芝兰……”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声音沙哑得厉害。无人回应。只有雨声。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灌入脑海!
神、周母冰冷的命令、婆子们凶恶的脸、芝兰凄厉的哭喊、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
姜艳云那抹快意的冷笑!最后,是那句如同最终判决的话……“那丫头……没熬住,断气了。
”断气了……芝兰……死了?那个从小陪她一起长大,会为她忿忿不平,
会偷偷给她藏冷馒头,会在她最绝望时拼命想为她找回公道的芝兰……死了?
就死在这个冰冷彻骨的雨天。死在了周家的家法之下。
死在了姜艳云的陷害和她林书窈的无能之下!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灼烧般的干涩和刺痛。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环顾这间华丽却冰冷的牢笼。空空荡荡。
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会急急地扑过来问她“小姐您醒了”,
再也没有人会为她心疼落泪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头顶。比窗外的秋雨更冷。
她踉跄着下床,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她要去看看芝兰!哪怕最后一眼!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房门。“开门!放我出去!让我见见芝兰!
”门外传来守夜婆子不耐烦的呵斥。“吵什么吵!夫人吩咐了,不准您踏出房门半步!
一个死了的贱婢,有什么好看的!晦气!”冰冷的语言像刀子,彻底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她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指甲在光滑的红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绝望。
无边无际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她错了。她错得离谱。在这个吃人的地方,
隐忍、善良、退让,换来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得寸进尺的迫害和永远无法挽回的失去!
周允哲的眼盲心瞎,周母的势利冷漠,姜艳云的毒如蛇蝎……还有她自己的天真愚蠢!
这一切,害死了唯一真心待她的芝兰!剧烈的恨意,如同毒藤般从心脏深处疯狂滋生,
瞬间缠绕了她全身的骨骼血肉!她不能死。她更不能就这样算了!芝兰不能白死!
她所受的屈辱和冤屈,必须用血来洗刷!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歇。天光透过窗纸,
映出房间里朦胧的轮廓。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她的鼻尖。
很淡,被药味和霉味掩盖着,但她绝不会闻错!是那种特殊的香料味道!
和那伪造信纸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是芝兰拼命想告诉她的线索!林书窈猛地抬起头,
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迸射出骇人的厉光!她像是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爬起,
疯狂地在房间里搜寻。是芝兰!一定是芝兰在最后时刻,给她留下了什么!
她颤抖着摸索到床边,手指探入芝兰平日睡觉的褥子底下。没有……她又扑到衣柜旁,
胡乱翻找着芝兰那几件少得可怜的衣物。终于,在她一件旧夹袄的内衬口袋里,
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纸包!她急切地掏出来。是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裹。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小撮残留的、颜色奇特的香灰末子!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油纸内侧,
还用烧剩下的炭条,歪歪扭扭地划着几个字:“小姐…小心…姜…古籍…”古籍?!
林书窈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转身,扑向那个放在墙角、被冷落了许久的樟木箱子。
那是她从林家带来的唯一嫁妆,里面大多是父亲的遗物和书籍。自从被周家嫌弃“陈旧”,
她就很少打开了。她疯了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书本、字画、旧物……散落一地。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箱底那本最厚、曾被红茶浸透又晾干、变得皱皱巴巴的古籍上。
——《地方风物志》。父亲生前最爱翻阅批注的一本杂书。她颤抖着拿起它,
一页一页地飞快翻动。茶水浸染的污渍让许多字迹模糊不清。突然!
在书中记载某种矿物颜料的一页,被茶水晕开的地方,在昏暗的光线下,
竟隐隐显露出一些不同于印刷墨迹的、纤细柔和的笔画!是隐藏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