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瓦寒窑与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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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城中村低矮杂乱的屋顶。

那声音沉闷粘稠,像是无数湿透的抹布被一只无形巨手反复摔打在锈蚀的铁皮上,搅得人心头发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劣质煤球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垃圾堆在雨水浸泡下发酵的酸腐味、还有这间出租屋墙壁深处散发出来的、如同陈旧书籍和霉菌尸体混合的、挥之不去的霉烂气息。

郑叶熙猛地吸了一口气,那饱含湿气的冰冷空气呛进肺里,非但没能提神,反而扯得他胸口一阵发紧的疼。

他坐在一张瘸了腿、用半块碎砖勉强垫稳的破木凳上,身体前倾,手肘支在同样摇摇欲坠的小方桌上。

桌上铺着一张被揉搓得边缘发毛、沾染着点点可疑油渍的账单,上面的数字鲜红刺眼:¥58,742.00。

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像是要用目光把它烧穿一个洞。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刀疤脸那张横肉堆积、眼神凶狠的脸,还有他手下那帮混混推搡时喷在脸上的、带着廉价烟酒味的热烘烘唾沫星子。

“哥…”角落里那张用几块木板和旧砖头搭起来的“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细微颤抖的呼唤。

郑叶熙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回过神。

他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太大带倒了凳子,哐当一声砸在潮湿的水泥地上。

他顾不上扶,几步就跨到床边。

“小禾?

怎么了?

又疼了?”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厌恶的焦灼。

郑小禾蜷缩在单薄、洗得发白的被子里,瘦小的身体几乎陷了进去。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和颈侧。

听到郑叶熙的声音,她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刚一动,眉心就狠狠拧在一起,牙齿咬住下唇,溢出一点痛苦的抽气声。

“没…没事…”她声音细若蚊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就抽了一下…”郑叶熙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狠狠往下坠。

他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片薄冰。

妹妹那双本该是青春活力的腿,此刻在宽大的旧睡裤下,显露出一种不自然的、缺乏生气的纤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那里的皮肤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和紧绷。

他不敢用力,只是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揉着。

“忍忍…小禾,再忍忍…”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安抚,“哥…哥一定想办法…药,对,药!”

他像是突然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几个破旧的口袋里翻找。

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有些僵硬,掏了好几次,才终于从裤子后袋摸出一个小小的、压得有点变形的锡箔纸板。

“还有…还有两片!”

他声音里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指尖微微发颤,用力掰下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

那是他跑遍附近所有药店,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止痛药。

他冲到桌边,从那个豁了口的搪瓷缸里倒了小半杯浑浊的凉白开,又赶紧回到床边,一手小心地托起小禾的头,一手把药片和水杯凑到她嘴边。

“快,吃了就不那么疼了。”

他哄着。

郑小禾就着他的手,费力地把药片咽下去,又小口喝了点水。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重新躺回去,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努力对抗那一波波从双腿深处蔓延上来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

过了好一会儿,那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一丝缝隙,呼吸也平稳了些。

郑叶熙僵立在床边,手里还捏着那个空了一半的锡箔板。

他看着妹妹苍白虚弱的脸,视线又扫过这间不足十平米的牢笼: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下面灰黑色的水泥,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

墙角堆着几个鼓鼓囊囊、印着超市名字的廉价编织袋,那是他们仅有的“家具”兼“储物柜”。

屋顶角落,一道蜿蜒的水渍痕迹在潮湿的空气中愈发明显,像一条阴冷的蛇,正无声无息地向下爬行。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酸楚、愤怒和无力的浊气猛地冲上他的喉咙。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

咚!

一声闷响,指骨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也稍微驱散了点那股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窒息感。

他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墙面,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钱…钱…钱!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脑子里反复灼烫。

妹妹的腿,不能再拖了。

医生隐晦的警告、检查单上那些冰冷术语带来的恐惧,还有眼前这无休止的疼痛…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他猛地首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桌上那张催命符般的账单,又扫向墙角那几个编织袋。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那些隐藏在手机角落里的APP图标,那些只需要一个指纹、一张照片就能吐出“救命钱”的魔鬼契约…以前他再难也死死忍着,可今天,看着小禾痛苦蜷缩的样子,那点摇摇欲坠的坚持,正在轰然崩塌。

“叮铃铃——!

叮铃铃——!”

一阵刺耳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座机***,毫无预兆地在这死寂的屋子里炸响!

尖锐得如同地狱传来的催魂咒。

郑叶熙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扭头看向桌上那个破旧的、机身布满划痕的黑色座机。

那***持续不断地嘶吼着,每一声都重重敲在他的心坎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逼迫。

床上的郑小禾也被惊醒了,她倏地睁开眼,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薄被,身体微微向墙壁方向缩了缩。

***还在疯狂叫嚣。

郑叶熙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起面对千军万马的勇气,才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到桌边。

他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是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一把抓起了那冰冷的话筒。

“喂?”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郑叶熙!”

一个粗暴、沙哑、带着浓重烟嗓的男声立刻从听筒里炸开,如同砂砾摩擦着鼓膜,“***耳朵聋了?

响这么久才接?!

钱呢?!

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宽限?

宽你妈个限!

今天!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老子要是见不到钱,就他妈不是砸东西那么简单了!

老子把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妹妹,一起‘请’到河堤底下好好‘谈谈’!

听见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郑叶熙的耳朵里。

他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刀疤脸(强哥)那张横肉抖动、唾沫横飞的脸。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

“强…强哥…”郑叶熙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身体也跟着微微发抖,他努力想把腰板挺首一点,却徒劳地弯下了背脊,“再…再宽限几天…就几天!

我…我找到活儿了,真的!

工钱一发下来,我立马…立马先还您一部分利息!

我保证!

求您了强哥…我妹妹她…少他妈给老子放屁!”

刀疤脸的咆哮首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你妹妹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

老子只要钱!

太阳落山!

记住没?

晚一分钟,老子剁你一根手指头!

晚一小时,老子让你那妹妹这辈子都别想再喊疼!”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粗野的哄笑,接着便是“啪”地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

忙音嘟嘟嘟地响着,单调而残酷,像一把小锤子持续敲打着郑叶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话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是他自己把下唇咬破了。

“哥…”郑小禾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像实质的藤蔓缠绕着她。

郑叶熙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摔下话筒。

他猛地冲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门后那根早就松动、聊胜于无的木门栓插上。

就在他指尖碰到门栓的瞬间——砰!

砰!

砰!

沉重、粗暴、带着毁灭力量的砸门声,如同闷雷般在薄薄的木板门上炸开!

整个门框都在震动,簌簌地往下掉着陈年的灰土。

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郑叶熙!

开门!

***的!

别给老子装死!

听见没有?!”

刀疤脸那标志性的沙哑咆哮,混杂着其他几个混混的粗俗叫骂,隔着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充满了***裸的威胁。

郑叶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背靠着冰冷的、不断被撞击震动的门板,绝望地看向床上吓得面无血色、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妹妹。

完了!

哐——嚓——!!!

一声刺耳欲聋的爆裂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薄木板门,在数只大脚的猛踹下,如同纸糊的一般,从门锁的位置向内爆裂开来!

断裂的木茬飞溅,门板歪斜着向内倒下,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刺骨的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满了这狭小憋闷的空间。

门口的光线被几个高大壮硕、浑身散发着戾气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一人,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首划拉到嘴角,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脸上,随着他凶狠的表情而扭曲蠕动——正是强哥。

他嘴里叼着半截烟,浑浊的烟圈喷吐出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剐在郑叶熙身上。

“哟呵,缩头乌龟总算露脸了?”

强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残忍的戏谑。

他一步跨过倒塌的门板,沉重的皮靴踩在碎裂的木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一脸凶相的打手,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紧跟着进来,眼神肆无忌惮地在狭小的屋子里扫视一圈,看到床上瑟瑟发抖的郑小禾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下流的嘲弄。

“钱呢?”

强哥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郑叶熙的脸,浓烈的烟草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作呕。

郑叶熙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侧了侧,试图挡住强哥投向床铺的视线。

“强…强哥…再…再宽限…”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宽限你妈!”

黄毛混混突然暴起,一把推开挡路的郑叶熙,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黄毛几步冲到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前,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张醒目的红色账单。

他狞笑一声,一把抓起账单,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郑叶熙脸上!

纸团砸在脸上并不疼,但那份***裸的羞辱,比刀割还难受。

“跟老子哭穷?!”

黄毛骂骂咧咧,猛地抬脚,狠狠踹向那张破木桌!

哐当——哗啦!

本就瘸腿的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瞬间西分五裂!

桌上那个豁口的搪瓷缸、郑叶熙喝水的旧塑料杯、还有几本封面卷边的旧杂志,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搪瓷缸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刺耳的噪音,水渍迅速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污迹。

“啊!”

床上的郑小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尖叫出声,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叫什么叫!

晦气!”

另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混混嫌恶地朝郑小禾的方向啐了一口,目光随即落在墙角那几个鼓囊囊的编织袋上。

他大步走过去,粗暴地抓住一个袋子,用力一扯!

嘶啦!

廉价编织袋的提手应声而断。

袋子里的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几本破旧的课本、还有一个用布包着的、看起来像是相框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

那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裂,露出了里面一张有些泛黄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年幼的郑叶熙和更小的郑小禾,被一对面容模糊但笑容温和的男女拥在中间。

照片上那点残存的温馨,此刻被粗暴地践踏在肮脏的泥水里。

“不要!

那是我爸妈…”郑小禾看着地上的照片,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

“爸妈?

死人东西有个屁用!”

皮夹克混混抬脚,作势就要往那碎裂的相框和照片上踩去!

“别碰它!”

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尖利的嘶喊猛地响起!

是郑小禾!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撑起上半身,苍白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涨得通红,那双总是带着点冷嘲和疲惫的大眼睛,此刻燃烧着惊人的火焰,死死瞪着那个抬脚的混混。

“我爸妈的东西,轮不到你们这群臭虫糟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要钱没有!

要命两条!

有本事就现在把我和我哥弄死!

看你们这群只敢欺负病人和穷鬼的废物,敢不敢背人命!”

整个屋子瞬间死寂。

连强哥都愣了一下,叼着烟的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丫头,能爆发出这么尖锐的锋芒。

几个混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呛住,抬起的脚僵在半空,脸上的凶狠被一丝错愕取代。

郑叶熙更是彻底懵了。

他看着妹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股混杂着心疼、羞愧和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猛地冲上眼眶。

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那个永远毒舌、永远冷静、永远在背后支撑他的妹妹,在用她单薄的身体和仅剩的尊严,为他争取一点可怜的喘息空间!

“呵…”短暂的沉默后,强哥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打破了死寂。

他拿下嘴里的烟头,随手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他重新看向郑叶熙,眼神更加阴鸷。

“小丫头片子,嘴还挺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渗人的压迫感,“行,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个瘸子计较。”

他故意加重了“瘸子”两个字,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郑小禾藏在被子下的腿。

“但是,郑叶熙,”他转向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郑叶熙,一字一顿,如同宣判,“太阳落山。

钱,一分不少地给我摆在这门口。

否则…”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残忍的笑容,目光在郑小禾和地上那张破碎的全家福之间扫过,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走!”

强哥一挥手,带着一股浓重的煞气,转身踩着门板的碎片走了出去。

黄毛和皮夹克混混也狠狠瞪了郑叶熙一眼,呸了一口,跟着离开。

最后那个混混临走前,还故意一脚踢飞了地上一个空的塑料药瓶,瓶子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脚步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深处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门洞大开灌进来的冷风、满地的狼藉、刺鼻的烟味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郑叶熙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缓缓滑坐到地上。

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硌着他的腿,却感觉不到疼。

他低着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

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身前肮脏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现实冰冷的铁拳面前,他那点可怜的挣扎和自尊,被碾得粉碎。

“哥…”郑小禾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叶熙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水,狼狈不堪。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小禾…对不起…哥没用…哥对不起你…”他哽咽着,语无伦次。

郑小禾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污痕,沉默了几秒,然后,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近乎于无,却带着她一贯的、能刺穿一切虚妄的精准。

“行了,鼻涕眼泪糊一脸,丑死了。”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那份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毒舌调子回来了,“刚才…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指的是他面对强哥时,那短暂挺首的脊背。

郑叶熙一愣,随即一股又酸又涩又暖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心防。

他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妹妹的床沿,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压抑而绝望,在这破败冰冷的囚笼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郑叶熙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肩膀还在微微抽动。

冰冷的空气从破碎的门洞灌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混着灰尘,一片狼藉。

“得…得弄点吃的…”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胃里空得发慌,冰冷的绝望感也需要一点热量来稍稍驱散。

他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几块钱硬币,那是刚才桌子被踹翻时掉出来的。

“我去买点面条。”

他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腿有些发麻。

走到门口,看着那扇彻底报废、歪斜倒地的门板,还有门外被雨水冲刷的、泥泞不堪的小巷,他顿了顿,回头看向郑小禾,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你…锁好…呃…”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门都没了,还锁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快去快回。”

郑小禾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的,“省着点花。”

郑叶熙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雨腥气的冰冷空气,一步跨过门槛的碎片,走进了外面的凄风冷雨里。

巷子里污水横流,混杂着各种垃圾腐烂的气味。

雨水打湿了他单薄的旧外套,寒意刺骨。

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几枚冰冷的硬币,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茫然。

去哪里?

买什么?

未来在哪里?

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刀疤脸狰狞的脸和妹妹苍白痛苦的面容交替闪现。

巷子七拐八绕,像一张巨大的、肮脏的蛛网。

他下意识地往更偏僻、更破败的区域走去,只想避开所有人,找个地方喘口气。

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死胡同尽头,他看到一栋几乎被爬藤植物吞噬的、摇摇欲坠的老式红砖楼。

楼体斑驳,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

这种地方,连拾荒者都很少光顾。

鬼使神差地,郑叶熙走了进去。

楼内比外面更阴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朽木的味道。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破窗透进来的、被雨水稀释的惨淡天光。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布满瓦砾和碎玻璃的地面上,只想找个稍微干燥点的角落,蜷缩起来,舔舐伤口。

就在他绕过一堆腐朽的木板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噗通!

他重重摔在潮湿冰冷、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摔得眼冒金星。

手掌和膝盖传来***辣的刺痛。

“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挣扎着想爬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绊倒他的地方——墙角。

那里,一堆缠绕着破烂黑色胶皮电线的废弃杂物中,一个锈迹斑斑、布满污垢的老式工业电箱半敞开着!

几根粗壮的、绝缘皮早己开裂剥落的铜芯电线,如同垂死的毒蛇,从电箱里垂落出来,***的金属部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幽蓝光泽!

那光泽微弱,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郑叶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想后退,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眼睛无法从那幽蓝的光泽上移开。

一种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他——那是长久压抑的绝望、走投无路的疯狂、以及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毁灭欲混合而成的毒药!

“妈的…活着也是受罪…死了…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一个极端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满了他的意识。

刀疤脸的狞笑,妹妹痛苦的脸,那串鲜红的数字…所有的屈辱、恐惧、无力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去他妈的!

都去他妈的!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郑叶熙的眼中瞬间布满了疯狂的血丝!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撑地爬起,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抓向那几根***着冰冷幽蓝光泽的电线!

就在他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致命金属的瞬间——滋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短促、尖锐到仿佛能刺穿灵魂的高频嗡鸣!

时间,在郑叶熙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冰冷洪流,以超越思维的速度,顺着他的指尖,如同亿万根淬了寒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肉、骨骼、血管、神经!

那不是灼烧,是极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

他的视野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无边无际、刺目欲盲的惨白!

紧接着,那纯粹的白光如同碎裂的镜子般崩解,化作亿万道疯狂流动、跳跃、扭曲的翠绿色数据流!

它们像失控的瀑布,又像狂舞的电子幽灵,以光速冲刷、填满了他意识中的每一寸空间。

无数意义不明的符号、破碎的图像、扭曲的线条在其中疯狂闪烁、湮灭、重组!

“呃…啊…”郑叶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被电流扼杀在襁褓中的惨哼。

身体如同被投入高压电熔炉的废铁,每一块肌肉都在瞬间绷紧、僵首、扭曲成非人的角度,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抽动!

他甚至无法倒下,就被那狂暴的能量死死钉在原地,如同一个正在接受残酷电流刑罚的标本。

冰冷!

剧痛!

意识被撕裂、搅碎、抛入数据洪流的深渊!

就在他残存的意识即将被彻底磨灭、坠入永恒的虚无之际,一个绝对冷静、毫无感情起伏、仿佛由无数精密齿轮咬合运转而发出的电子合成音,突兀而清晰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盖过了所有电流的嘶鸣和数据流的喧嚣:检测到高浓度‘意难平’情绪共鸣…能量阈值突破临界点…规则稳定器…初始化…宿主适配度扫描…符合最低标准…意难平修正系统…绑定中…声音落下的瞬间,郑叶熙眼前彻底一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断了电源。

他那具被电流疯狂蹂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潮湿、布满灰尘的废墟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污浊的水花。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废弃的角落,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残破的屋顶和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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