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2:45:00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陈序开始了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事,将全天所有被打乱的书籍全部复位,调整歪斜的书籍,让每一个书架都恢复到营业前完美,符合他规则的状态,这个过程对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精神的放松和满足。
“刘叔,书都整理好了,我先走了。”
说着话的同时,陈序己经将最后一本书归位,书铺里传来了一声回应“好,慢点回家,别乱跑”。
陈序应了一声,推开了书铺的玻璃门,外面的街道却是灯火通明。
晚上十一点,是他的下班时间,但眼前的街道,却是比旧日里的白天还要热闹。
各色的霓虹广告牌似乎是将夜空都染成一片迷离的紫红。
“‘天上人间’娱乐城,通宵狂欢,忘却烦恼”的LED显示屏标语炫彩夺目,显眼异常,但在其下方固定着一行刺目的红色小字提醒:“***时间为08:00-12:00,请合理安排行程。
避免发生危险。”
这就是如今的帝都,一座作息时间彻底颠倒的“不夜城”。
人们主要工作时间为下午14-22点,22点以后,才是社交娱乐活动高峰期。
究其原因,是因为那令所有人不安的西小时,不可避免的所有人的生活都陷入了黑白颠倒的狂欢与蛰伏中。
陈序拉高外套的衣领,低头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衣着打扮光鲜的男男女女嬉笑着涌向酒吧与夜市,路边摊飘带着辛辣的烤串香气,各类广告牌的灯光在街道上闪烁......一切都本该充满了活力,却处处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歇斯底里的狂欢气息。
仿佛所有人都在用尽全力找寻乐子,这样就能掩盖住内心深处对于即将到来的时刻,那最原始的恐惧。
陈序快步穿过这片繁华地带,街灯的光怪陆离映照在他眼镜的镜片上,看不出来他的表情。
这个时间段的地铁里依旧拥挤,全是刚结束工作下班的人们,拥挤地铁中的人群和朋友或是谈论着即将去看的夜间场电影、球赛,亦或是低声交换着新得到的八卦小道消息,语气兴奋,却又时不时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莫名颤抖。
地铁播报着到到达某站的消息,他顺着人流,从地铁口挤了出来,身后还隐隐传来了几声谩骂,似乎谁被踩脚了,陈序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街道两边的路灯也逐渐变得老旧起来,这是位于城郊的一个开放式老旧小区,至少有20年的楼龄了,连楼体的外墙都变得斑驳了。
陈序穿过狭窄,灯光昏暗的楼道,他家在顶楼6楼,钥匙转动,打开家门,仿佛切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频道,室内的安静与窗外的鼎沸人声形成强烈对比。
客厅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微弱但刚好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客厅。
这是一个面积约60平米的大一室一厅,被姑姑改成了两室,说是为了方便以后陈序和张昊住,张昊是姑姑家的孩子,和陈序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兄弟无异了,尽管户型紧凑,却是被姑姑收拾得干净利索,客厅的电视屏幕一片漆黑,姑姑似乎是刚下班回家就开始忙前忙后的准备晚餐了,还没来的及打开电视。
这时,姑姑陈明娟听到了开门声,正从厨房端出一锅冒着热气的汤,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正中。
桌上己摆好几样简单的家常菜。
晚上12点,是他们一家子的“晚饭”时间。
“回来啦?
快,洗洗手,吃饭了。”
姑姑抬起头,眼角刻满了细密的皱纹的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转身去拿碗筷,故意避开了陈序的目光,像是怕被陈序看到眼底深重的疲惫与忧虑。
“嗯。”
陈序低声应着,换鞋进屋,“小昊呢?”
“在他房里学习呢,说是.......等我们吃完再出来,怎么叫都不出来。”
姑姑的声音压得很低。
陈序知道,十七岁的弟弟不是不想出来,他只是害怕。
害怕饭桌上可能出现的沉默,更害怕明天天亮之后,所有人都必须躺下,将自己毫无防备地交出去。
两人默默在餐桌旁坐下。
饭菜的热气短暂模糊了彼此的脸庞。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姑姑夹了一筷子肉放到陈序碗里,没话找话。
“还行,老样子。”
陈序扒拉着米饭,“姑,你也多吃点。”
短暂的对话后,是更漫长的沉默。
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窗外的城市喧闹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样,反而更衬出屋内的气氛压抑。
过了一会儿,姑姑放下筷子,双手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边缘,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道,今晚会怎么样......”陈序抬起头,看到姑姑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
那不是对加班熬夜的疲倦,而是对一场可能降临、且无法醒来的“睡眠”最深的惧怕。
他伸出手,覆盖在姑姑冰凉的手背上。
“会没事的,”他的声音不大,却试图注入一丝力量,尽管这力量他自己也所剩无几。
“我们在一起。
就像以前一样,会撑过去的。”
姑姑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温暖的饭菜香气弥漫在空中,与冰冷无形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最寻常、也最脆弱的,家的味道。
距离“***”,还有7个多小时。
吃完晚饭,帮姑姑收拾好了碗筷,刚拿进厨房陈序便被姑姑赶了出来,让他自己去好好休息会儿。
回到房间的陈序,从背包里拿出了从书店带回的《阅微草堂笔记》看了起来,夜晚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可能是因为家里的暖意更让他有安全感,也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凌晨04:00:00该睡觉了,陈序躺在床上,取下了眼镜,将那本书放在枕边,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的听觉异常敏锐,窗外的 喧闹声也早停止了,楼上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隔壁似乎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这老旧小区的隔音确实很差,陈序甚至能听到,似乎是客厅沙发上姑姑睡不着,来回翻身的嘎吱声,整栋楼,不,应该是乃至整座城市,都在这种集体性的安静中恐慌中轻微地颤抖着。
陈序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的疲惫感袭来,他也沉沉的睡去了。
早上07:59:00睡梦中的陈序突然感觉肺部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呼吸变得急促困难。
他知道,这不是生理上的,而是纯粹的心理压迫。
全球数十亿人,此刻必然正一同体验着这份绝望的前奏。
早上07:59:58陈序的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了姑姑和弟弟的脸庞,希望他们今晚只是“观众”.....早上08:00:00意识如同被实质的潮水涌上,瞬间便淹没了陈序所有的思考......格林尼治时间午夜00:00:00,中州帝都时间08:00:00,自由联邦时间19:00:00梦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