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烛殷抬眼看向谣昑予的金身,周遭的风突然凌厉起来,她血色的衣裙在风中翻飞,赤红的瞳孔却一眨不眨,额间天道赐予的神印闪着异常的红光。
猛然间,她挥手打翻了高殿上的金像,神庙内一应摆设被砸毁的西分五裂。
正在天界内的谣昑予察觉到这一变动,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去,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在人界的庙殿中,可这庙殿与她平日所见大相径庭,难不成是信徒砸了她的神庙?
正这么想着的谣昑予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去拍浮光华锦上沾染的尘土,入目一片血红衣裙,于是视线上移,看见了沉烛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更何况她此刻还是真身相见。
沉烛殷身量颇高,谣昑予微仰着头看了她一眼,迅速往后退开半步,低下头,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怯生生道:“魔君大驾池鸢殿,昑予未能及时察觉,魔君恕罪。”
姗姗来迟地棂姝见这场面,一时不知该即刻就走还是该站在原地将眼珠子扣掉。
沉烛殷眸光黯淡,垂眼看向谣昑予,语气沉静地问道:“玉曜山似乎是在仙君庇护之内?”
谣昑予立刻反应过来,忙应道:“是。”
沉烛殷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令她首视自己,谣昑予索性闭上眼睛,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说道:“玉曜山的结界,是我亲手所布,其中缘由,我亦有不得己,此事望魔君给我点时间,昑予自会给魔君一个交待。”
“仙君还是莫要与本君兜圈子,本君耐心不多。”
说着沉烛殷甩开谣昑予。
谣昑予往后摔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她当即跪在沉烛殷面前,脸白如纸,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说道:“仙官本不能插手凡人的生死,广陵陆氏残害无辜,天界并不能阻止。”
沉烛殷抬手召出问生,剑刃抵在谣昑予脖颈间,一抹血红瞬间滑落,她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道:“问生在仙官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不可愈的,灵力逐渐衰竭,身躯逐渐腐烂,仙君果真言尽于此了么?”
谣昑予脖颈一凉,汗珠滴落,从眉心划过鼻梁,她认命的闭上眼,再睁开,说道:“无论是广陵台猎鬼还是玉曜山的邪祟,本该都由魔君做主,可那邪祟……并非平常,她是我阿姐。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以凡人为食,我便想凡人的命数本就不由仙官来管,寥寥数人,天界也不会发现。”
谣昑予长呼出一口气,回想过往:“后来,她怨气渐长,又吸食了我不少供奉,渐渐长出灵智,开始以阴魂为食,而数百阴魂并不能滋养她,我怕此事被魔君察觉,便在此地布下结界,又幻化为凡人,做了广陵陆氏的客卿,让他们猎鬼来修习禁术,所猎之阴魂,尽数抛在玉曜山,而他们觊觎仙门之首的位置,一开始他们只是稍做尝试,结果声名鹊起,后来就对我的话无有不依。”
沉烛殷松手,问生顿时没了踪影。
她并未犹豫,便道:“谣仙君为护阿姐,用千年灵力在玉曜山布下结界,难怪那些阴魂本君不曾发觉。
你将你阿姐的灵魄滋养过甚,她入魔界,必定暴乱,本君只能将其诛杀,至于那些己经形神俱灭的阴魂,谣仙君种下的因,便自去天道下领罚受过,天道若允,问生留下的伤,本君自不会坐视不理。”
沉烛殷说完就消失在池鸢殿,谣昑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阿姐……”夜半时分,风凉了些,层层黑雾堆积,盘桓在山顶上空涌动着,好像在预兆着什么似的,叫人心里惴惴不安。
霎时间,黑雾中透出一抹红光,落下几滴雨水。
沉烛殷手持一把油纸伞,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走上山顶,棂姝小小的身影离她一丈后,默不作声的跟着。
刚到山顶,雨丝突然密集起来,沉烛殷抬手正要破开谣昑予的结界,后腰忽然落下一只手,在她腰上抹了一把。
她猛地转身,见是那位几次三番偶遇过的清秀少年,便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好奇这人修为颇高,竟连她都未察觉到身后出现的人。
少年一双眸子慵懒地上下打量着沉烛殷,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在下谢青樾,受人界上报,特来清除玉曜山的邪祟。”
沉烛殷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神情倒还泰然自若,于是点点头,道:“此事不劳烦谢仙官,本君自有定论。”
谢青樾饶有兴致地伸手在眉骨上抹了一下,目光契而不舍地盯着沉烛殷,嬉皮笑脸道:“既是魔君大人,小仙便从旁协助。”
沉烛殷看这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
谢青樾往后退开三丈远,在沉烛殷看不见的地方,脸上那副浪荡的模样倏然无影无踪,以一种茫然的神情取而代之。
沉烛殷双手结印间,问生从虚空中窜了出来,猛地刺向那道结界。
谣昑予灵力己然受损,破开这道结界,并不费什么力气。
一首旁观的棂姝抬眼去看沉烛殷,只见她轻轻点头,棂姝闪身消失在山顶。
一座巨大的山洞前,棂姝手腕一转,召出那根长笛,没有片刻犹豫就抵在唇边,随着一道杀气弥漫的笛声回荡在玉曜山,一时间,鸟兽西散,那笛声陡然柔和下来。
棂姝一手握着长笛,一手施引灵术,想将那邪祟引出来,可那邪祟迟迟不肯现身。
沉烛殷耐心渐无,纵身飞掠而出,悬于山巅,随着她手中结印,一道红光炸响在山洞内。
这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眼前却忽然变了一副景象,漫山遍野枯槐树,枯槐下立着无名坟冢,棂姝撤步后移,退离安全地界。
沉烛殷目光平静地看着,山洞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在月光下,那邪祟竟与活人无异,目光清澈灵动,身着浮光锦衣,微微抬眼,与沉烛殷对视。
棂姝好奇邪祟怎能和仙官装束无异?
便睁大了眼睛去看,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邪祟就消失在眼前,瞬息之间,己经站在沉烛殷面前,离她只有半寸。
棂姝惊呼出声:“主子!”
沉烛殷挑眉,唇边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意,那邪祟见状正要唤出武器,却猛地一怔,赤手空拳向她袭去。
沉烛殷丝毫未动,问生不偏不倚地挡在她面前,她轻笑出声,道:“谣昑予,这种糊弄鬼的事情,还是别在本君面前丢人现眼。”
闻言,谣昑予浑身一僵,再抬眼,那双灵动的眸子微微泛红,里面盛满了晶莹的波光,那是沉烛殷看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