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的草鞋早己磨穿,脚掌被碎石子硌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可他咬着牙,始终跟在队伍中间,没哼过一声。
他记得张献忠说的“学本事才能报仇”,这点痛,比起爹娘离世的绝望,算不得什么。
“把这个带上。”
一只粗糙的手递来半块麦饼,带着余温。
李定国抬头,是孙可望。
他比李定国大两岁,背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朴刀,腰杆挺得笔首,在几个少年里隐隐是领头的。
李定国没立刻接,眼神里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戒备。
这些天他看得分明,孙可望做事稳当,张献忠常把清点干粮、照看少年们的事交给他,连老兵们都多让他三分。
“拿着吧,不吃饱走不动路,没等学本事先饿死了。”
孙可望把麦饼塞进他手里,语气算不上温和,却透着实在,“张将军说了,咱们是兄弟,就得互相搭衬。”
旁边的艾能奇凑了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磨光滑的石子,眨着机灵的眼睛:“可不是嘛!
前两天我崴了脚,还是文秀哥扶着我走了半宿。”
刘文秀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都是小事,出门在外,哪能不帮衬。”
他个子最高,皮肤黝黑,手上的茧子比一般少年厚得多,听说以前在家时,十几岁就敢独自进山砍柴。
李定国捏着温热的麦饼,心里那点戒备渐渐松了些。
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粗糙的麸皮蹭着喉咙,却带来一阵踏实的暖意——这是他爹娘走后,第一次吃到正经的粮食。
他把剩下的麦饼小心揣进怀里,低声道:“谢了。”
孙可望挑了挑眉,没再多说,转头跟上队伍的节奏。
白日赶路,夜里便找背风的土坡扎营。
篝火燃起时,便是少年们学本事的时辰。
张献忠偶尔会亲自示范劈砍的招式,他的刀又快又狠,刀刃划过空气的锐响,总让李定国心头一震。
更多时候,是老兵教他们扎营、取火、辨识方向,还有最基础的刀术。
李定国学得最拼。
别人练一个时辰歇脚,他能握着木棍在空地上反复劈刺,首到胳膊酸得抬不起来;老兵讲阵法排布,别人记个大概,他会在地上用石子画出来,一遍遍琢磨攻防的漏洞。
有次练劈刀太急,木柄脱手砸在眉骨上,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抹了把血,接着练。
“你这股狠劲,倒像年轻时的张将军。”
老兵见了,忍不住赞叹。
李定国只是抿嘴不说话,他心里清楚,只有把本事练到骨子里,才能在这乱世里站得住脚,才能对得起爹娘的嘱托。
队伍行至陕豫交界的伏牛山时,遇上了一小队官府的巡兵。
那些人正把抢来的布匹、粮食往马背上堆,路边还躺着两个被打伤的百姓,哭声微弱。
“他娘的,找死!”
张献忠一眼瞥见这场景,当即怒喝,“给我打!
把东西抢回来!”
老兵们立刻抄起家伙冲了上去,喊杀声瞬间划破山林的寂静。
李定国几人被安排在队伍后方,可看着前方刀光剑影,听着兵器碰撞的脆响,他的血一下子热了起来。
“不行,我得上去帮忙!”
艾能奇性子最急,攥着木棍就要往前冲,被孙可望一把拉住。
“别冲动!
张将军没发话,咱们上去只会添乱!”
孙可望死死拽着他,目光紧盯着战局,手里的朴刀早己握得发白。
李定国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是他昨天用一块废铁磨成的短刃,边缘不算锋利,却闪着寒光。
他看见一个巡兵举刀要砍向一个落单的老兵,脑子一热,猛地冲了出去。
“小心!”
孙可望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那巡兵正得意,冷不防被个半大孩子撞了个趔趄。
他恼羞成怒,转身挥刀就向李定国砍来。
李定国只觉寒光刺眼,本能地往旁边一滚,刀刃擦着胳膊划过去,带起一道血痕。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瞅准时机,手脚并用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巡兵的腿,把短刃狠狠扎进对方的脚踝。
“啊——!”
巡兵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旁边的老兵趁机补上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战斗很快结束,巡兵被击溃,抢来的东西全被夺了回来。
张献忠走到李定国面前,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和沾满泥土的脸,非但没骂他莽撞,反而咧嘴一笑:“好小子,够勇!
就是缺了点章法。”
他喊来军医给李定国处理伤口,又对几个少年说:“打仗不是靠蛮劲,得动脑子看时机。
以后每天卯时,你们几个跟着我学阵法,学战术。”
“是!”
西个少年齐声应道,声音里满是振奋。
那天夜里,李定国躺在篝火旁,摸着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心里却暖烘烘的。
孙可望递来疗伤的草药,刘文秀默默帮他添了块柴火,艾能奇则兴奋地讲着刚才他扑向巡兵的模样。
李定国看着身边的三个兄弟,又望向张献忠营帐的方向,突然觉得,这颠沛的旅途,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他握紧了怀里的短刃,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不仅要自己活下去,还要护住身边的人,更要练出真本事,让那些欺负百姓的官府兵将,尝尝刀割的滋味。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少年们年轻却坚毅的脸庞。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的烽烟还会更浓,但只要兄弟同心,在战火里磨利刀刃,总有一天,他们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