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07°暖 一柄狐刀 2025-08-09 18:3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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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屿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指尖还残留着键盘冰凉的触感。手机屏幕幽幽亮着,显示凌晨一点四十七分。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全然陌生的城市灯火,冰冷璀璨,像无数散落的星辰碎片。他刚被总部一纸调令塞进这座飞速扩张的北方城市,负责新区核心地标“欣鑫大厦”的建设,担子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从踏入L市的第一天起,时间就被压缩成了精确的刻度。选址、规划、预算、团队磨合……图纸上的线条尚未变成钢筋水泥,无形的压力已经先一步浇筑成形。他租住的公寓在新区边缘,离欣鑫大厦的工地有将近四十分钟车程。这条连接住所与工地的城市干道,成了他每日固定的生命线。

清晨六点五十分,闹铃准时撕裂寂静。林屿动作利落地起身,冷水泼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残余的困倦。镜中的男人,眼神沉稳,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工程人特有的、被数据和图纸打磨出来的专注与内敛。深色外套,利落的平头,一丝不苟。他抓起桌上的工程安全帽和车钥匙,推开公寓的门,一头扎进北方初春料峭的晨风里。

黑色的SUV汇入早高峰略显稀疏的车流。道路两侧,是这座城市扩张期特有的景观:一边是拔地而起、覆盖着绿色防护网的崭新楼宇骨架,塔吊巨大的臂膀在灰蓝的天空下缓缓移动;另一边则是尚未完全拆迁完毕的旧街区,低矮的房屋、零散的小店,带着一种行将被时代洪流吞没的沉默。新区与旧城在这里犬牙交错,如同两个不同速度的齿轮,生硬地啮合着。

林屿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前方的路况。车行大约十五分钟后,道路右侧的景象陡然一变。一片小小的、被遗忘的空地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空地边缘,立着一个孤零零的路牌。

那是一块旧式的蓝底白字长方形路牌,漆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暗红的铁锈,边缘被雨水和时光侵蚀得坑坑洼洼。白色的数字“107”倒是异常清晰,像一道固执的刻痕,牢牢钉在斑驳的底色上。数字很大,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牌子旁边没有其他指示牌,它就那么突兀地立着,像历史书页上被遗忘的一个注脚。

就在这块“107”路牌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林屿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他抵达L市的第三天。那天阴云密布,冷风卷着尘土。那个身影就那么安静地立在牌子旁边,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米白色长款风衣,勾勒出纤细高挑的身形。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她的侧脸线条极美,鼻梁秀挺,唇色很淡,但真正攫住林屿目光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息——一种彻底的、凝固的、与周遭流动的车流和喧嚣格格不入的寂静。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投向车流驶来的方向。那目光没有焦点,空茫得像蒙了一层深秋的浓雾,穿透了眼前的钢铁洪流,投向一个无人能见的虚空深处。仿佛周遭的一切声音、速度、时间,都与她无关。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精致而易碎的瓷器,被遗弃在荒野的路标之下。

林屿的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景象过于奇特,不合常理。一个如此美丽、穿着得体的女人,为何每天风雨无阻地守在这个废弃般的老旧路牌下?她的眼神里,装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刻意留意了时间。无论他早几分钟或是晚几分钟出发,只要车子驶过这段路,那个女人必定在那块“107”路牌下。晴天,她穿着素雅的裙子,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眼中的冰层;阴天,她裹着厚外套,身影在灰蒙蒙的背景里显得更加单薄孤寂;有风的清晨,她的长发和衣袂被吹起,人却站得笔直,如同生了根,目光始终执着地投向同一个方向。

她成了林屿枯燥通勤路上一个固定而诡异的风景。好奇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严谨理性的思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下意识地调整了驾驶姿态,每次接近那个路段,车速会不自觉地放慢几秒,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准确地捕捉到那个身影。

她在等什么?或者,在等谁?那块数字“107”对她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却像细小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来,成为他进入忙碌工作前一个短暂的、带着谜团的开场白。

这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空气又湿又闷,沉甸甸地坠着。林屿刚驶过一片正在拆迁的废墟,零星的砖石和钢筋***着,像城市未愈合的伤口。当他再次接近那片空地和那孤零零的“107”路牌时,酝酿了一早的暴雨,终于兜头浇下。

雨势来得极其凶猛。豆大的雨点瞬间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白噪音。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摆动,奋力刮开瀑布般的水帘,视野勉强维持着前方几米的朦胧景象。路面上瞬间积起浑浊的水洼,车轮碾过,溅起大片泥浆。

就在这混沌的雨幕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矗立在“107”路牌下。

米白色的风衣被暴雨彻底浇透,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轮廓。雨水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汇成小股溪流,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颊、脖颈。她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在往下淌水。狂风撕扯着她的衣摆和长发,但她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没有抬手去遮挡一下劈头盖脸的雨水。那双眼睛,比往日更加空洞,穿透狂乱的雨帘,死死钉在车流涌来的方向,仿佛在履行一个不容更改、不容退缩的神圣契约。

一种强烈的、近乎窒息的不适感猛地攥住了林屿的心脏。这太不正常了!这样淋下去,铁打的人也会垮掉!一种混杂着惊愕、担忧和一丝莫名愤怒的情绪冲撞着他的胸腔。工程师的理性告诉他,这与他无关,他还有重要的项目会议;但心底那点被连日观察悄然滋养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究的牵绊,却在此刻猛烈地翻腾起来。

几乎是身体快过思考的本能,林屿猛地一打方向盘,SUV稳稳地停在了距离路牌几米远的路边。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抓起副驾驶座上那把备用的黑色长柄伞,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劲风,瞬间将他半个身子打湿。他顾不得许多,几步就冲到那个在暴雨中凝固的身影面前。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仍能清晰地看到她毫无血色的唇,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林屿提高音量,试图盖过哗哗的雨声:

这位女士!雨太大了!给你伞!

他伸出手臂,将那把结实的长柄伞朝她递过去,伞柄几乎要碰到她冰凉、湿透的衣袖。

女人像是被这突然的闯入和声音惊扰了。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滞涩感,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双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终于聚焦了。然而,那目光却像是穿透了林屿的身体,穿透了他手中的伞,穿透了眼前倾盆的暴雨和呼啸的车流,投向了一个遥远得无法企及的虚空。她的眼神里,没有惊愕,没有疑惑,没有感激,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厌烦都没有。

只有一片彻底的、死寂的虚无。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林屿,和递过来的伞,不过是这雨幕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噪点,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只是看了林屿一眼,或者说,是林屿所在的那个方向一眼。然后,那空洞的目光便毫不停留地移开了,重新凝固在车流涌来的方向。她的嘴唇紧紧抿着,像一道沉默的闸门,将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和意图,都彻底隔绝在外。

林屿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管,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把黑色的伞,此刻在他手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可笑。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更深的不解涌了上来,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彻底、如此决绝的漠视。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

他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目光落在女人脚下浑浊的积水里。他不再试图与她交流,只是沉默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尚未打开的黑色长柄伞,轻轻放在了路牌底座旁一块稍干燥些的石头上。伞身沾上了泥点,黑色的布料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像一个突兀而孤寂的句点。

做完这一切,林屿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暴雨中依旧固执挺立、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单薄身影。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他转身,大步走回车里,关上车门。引擎低吼一声,SUV重新汇入雨中的车流,将那凝固的身影和孤零零的黑伞,远远抛在了身后越来越浓的雨幕里。

后视镜中,那个白色的点越来越小,最终被狂暴的雨水彻底吞噬。林屿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那块“107”路牌,和那个谜一样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湿意。

第二天清晨,天空像是被彻底洗刷过一遍,呈现出一种清透的蔚蓝。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驱散了昨日的阴霾和湿冷,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泥土气息。

林屿驾车再次经过那片空地。他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投向“107”路牌的方向。

女人果然还在那里。

她换了一件浅杏色的薄毛衣和深色长裤,湿透的长发已经干了,柔顺地披在肩后。阳光慷慨地洒落在她身上,仿佛想用尽全力温暖这个冰冷的角落。她站立的姿态依旧笔直,目光依旧执着地投向车流涌来的方向,脸上依旧是一片隔绝了所有阳光的空寂苍白。仿佛昨天那场足以浇透一切的暴雨,从未发生过。

林屿的视线迅速下移,落在路牌底座旁那块石头上。

那把黑色的长柄伞,静静地躺在原地。

它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伞柄上沾着的泥点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一些,但伞身依旧湿漉漉的,黑得沉重。它就那么躺在那里,像一个被主人彻底遗忘的、不合时宜的物件,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突兀。

林屿的心微微一沉。果然如此。她的世界,像一块坚冰,拒绝任何外物的靠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把伞。昨日的举动,更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徒劳地在冰面上划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一种更为复杂的感觉缠绕上来。除了昨日残留的挫败,还夹杂着一丝更深的不安和…难以言喻的忧虑。这已经不仅仅是不合常理,这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执拗。这执拗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沉默地加速驶过,将那个身影和那把孤零零的黑伞抛在身后。欣鑫大厦工地巨大的基坑轮廓出现在前方,机器的轰鸣声隐约传来。林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成堆的图纸和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上。但“107”路牌下那个凝固的身影,却像一道挥之不去的暗影,悄然盘踞在思维的角落。

接下来几天,林屿有意无意地调整了自己的通勤时间。他发现,那个女人出现的时间极其规律。无论他提早十分钟还是推迟一刻钟经过,只要是在早晨七点到七点半这个时间段内,她必定已经站在那里,风雨无阻,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她离开的时间也同样固定,大约在七点四十分左右,会转身,沿着路边一条狭窄的小巷,沉默地离去。

林屿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她的衣着总是干净、得体,带着一种疏离的优雅,但颜色大多素净,极少有鲜亮的色彩。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空茫。她的视线永远锁定在车流涌来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一辆永远不会靠站的列车。

这种日复一日的、带着强迫症般的精准和彻底的自我封闭,让林屿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那份隐隐的担忧也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

这天清晨,林屿比往常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他没有直接开车去工地,而是将车停在了离“107”路牌稍远的一个僻静角落。他步行穿过一条窄巷,来到路牌斜对面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好邻居”早餐店门口。小店门脸不大,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里面飘出油条和豆浆混合的温暖香气。

林屿推门进去。店里人不多,几张简易的折叠桌旁零星坐着几个早起赶工的工人和附近居民。柜台后面,一个五十岁上下、系着围裙的微胖女人正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圆脸上带着生意人常见的和气笑容。

老板,一杯豆浆,两根油条,带走。林屿走到柜台前说道。

好嘞!稍等啊!老板娘嗓门洪亮,手脚麻利地盛好豆浆,装好油条,递给他,五块五。

林屿付了钱,接过早点,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柜台前,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状似不经意地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窗,投向外面马路对面那个“107”路牌下熟悉的身影。女人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呢外套,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站得笔直。

老板娘,林屿开口,声音放得很随意,对面那位…穿灰外套的女士,您认识吗?我天天路过,总看她在那儿站着,风雨无阻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前几天那么大的雨,她也站那儿淋着,看着怪…让人担心的。

正在擦柜台的老板娘闻言,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她抬起头,顺着林屿的目光望向窗外,当看清路牌下那个身影时,她脸上那点和气爽朗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混合着深重的怜悯、无奈和一种近乎痛楚的惋惜。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唉…你说小叶啊……老板娘放下抹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叫叶疏影。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不忍,那姑娘…命太苦了。

林屿的心倏然提了起来,屏住了呼吸。

老板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沉重往事的压抑感: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就在那块‘107’牌子底下。10月7日那天晚上,是她结婚的大喜日子……

林屿握着豆浆杯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液体几乎要溢出来。他紧紧盯着老板娘,预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上来。

老板娘的眼神飘向窗外那个凝固的身影,充满了哀伤:…她老公,送完最后一拨闹洞房的朋友,准备回家。就在那儿…她抬手指了指路牌的位置,被一个喝得烂醉、闯红灯的混账东西…直接撞上了…

老板娘的声音哽住了,她用力抹了一下眼角,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泪水:车都撞瘪了…人…人当场就没了…听说,那姑娘…小叶,当时就在家里等着他…等着她的新郎官回来…

结果…等来的是…老板娘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痛苦地摇着头,长长地、又一声叹息,唉…造孽啊!

她抬手,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痛:从那以后…她就成这样了…天天去那儿站着…等啊…傻等啊…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像丢了魂儿…

老板娘的声音消失在压抑的沉默里,只剩下早餐店角落里食客们偶尔发出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豆浆甜腻的香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林屿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手里那杯温热的豆浆,此刻却像一块冰,寒气透过纸杯直刺掌心,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真相。这就是那块“107”路牌下凝固了所有时光的真相。不是等待,是绝望的凭吊;不是固执,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后的碎片。那空洞的眼神里盛装的,不是虚无,而是足以溺毙一切生机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再次望向窗外马路对面。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清晰地勾勒出叶疏影单薄的身影。她站在“107”路牌下,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哀伤的白色纪念碑。阳光落在她身上,却丝毫暖不透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原来那凝固的姿态,是心碎成齑粉后的余烬。

林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他几乎是仓促地低下头,含糊地对老板娘说了一句:谢谢…我知道了。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抓起柜台上的油条,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推开了早餐店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门外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却无法驱散他心头沉甸甸的、名为“叶疏影”的冰冷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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