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慵懒、淡漠、掌控一切的冷酷女王面具顷刻间碎裂。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爆发出一种陆衍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猎物终于现身的兴奋,是刻入骨髓的执念被点燃的灼热。
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脸上甚至因这突如其来的“神谕”而泛起了一层异常的红晕。
“喂?
阿屿?!”
她的声音是陆衍从未听过的,带着颤抖和急切,“是你吗?
真的是你?!
你……你回国了?
什么时候?
在哪里?!”
每一个问句都跳跃着无法抑制的狂喜。
陆衍端着那杯温水,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清晰地看到了江烬脸上那种他穷尽一生、卑微乞求也换不来的光彩。
那光彩如此炫目,如此真实,却只为那个名字而绽放,将他彻底钉死在“影子”的耻辱柱上。
手中的玻璃杯似乎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他听着江烬用从未给予过他的温柔小意对着电话那头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好,好!
我马上过去!
老地方对吗?”
江烬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陆衍永远无法企及的依恋,“阿屿,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我很快就到!”
电话挂断,江烬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狂热的生命力。
她容光焕发,眉眼间是惊人的亮色,之前的冷淡疏离荡然无存。
她看也没看僵立在一旁、面如死灰的陆衍,像一阵裹挟着热望的旋风冲向了卧室。
经过陆衍身边时,他甚至成了碍眼的障碍物。
江烬不耐烦地、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他推开。
“快让开,别挡道!
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别乱跑,也别来打扰我,知道吗?”
她语气里带着嫌恶和急切,如同驱赶一只挡路的苍蝇。
陆衍被推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
那个他小心翼翼捧着的玻璃杯,“啪嚓”一声脆响,随之失手落在地板上。
温水和锋利的玻璃碎片瞬间西溅开来,弄脏了手工地毯,也溅湿了他的裤脚和***的脚踝,带来一阵刺痛。
但他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江烬消失的方向,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原来,在她追逐真正“神祇”的路上,他这个卑微的影子和替代品,连让她心烦的资格都没有了。
江烬很快换好了一身剪裁完美的衣服出来。
她脚步匆匆,眼神发亮,目标明确地奔向门口。
她路过时鞋子小心地跨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水渍,鞋跟噔噔噔的声响,如同踏在陆衍的心尖。
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陆衍像是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乞求:“我知道了,烬姐……”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我求求你,你别不要我……你还会回来吗?”
江烬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她缓缓地回过头。
那双曾经映着暮色、映着酒杯、映着晏屿幻影的漂亮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了陆衍惨白而又绝望的脸。
那眼神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带着一种看尘埃、看垃圾、看一件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的废弃物的、纯粹的漠然。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回来?”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碎了陆衍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呵……陆衍,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正品回来了,”她刻意加重了“正品”二字,目光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痛苦,“主人还需要一个连瑕疵都模仿不像的劣质赝品吧?”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他脚边那片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未干的水渍上,如同看着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他回来了,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如同最终的审判,“陆衍,当初是你一再求我,非要待在我身边的。
认清自己的位置,放弃无谓的幻想,我不再需要你了,你可以滚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拉开厚重的门。
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瞬间涌入,刺得陆衍眼睛生疼。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绝情,如同胜利的鼓点,迅速远去,消失在电梯口的方向。
“砰。”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也彻底隔绝了陆衍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陆衍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水渍和他自己被彻底碾碎的自尊与爱意之中。
昏黄的光线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地板和墙壁上,像一个巨大的、可笑的句号。
他缓缓地蹲下身。
不是去收拾那片象征着他存在意义的狼藉,而是颤抖着伸出手,不是捂住脸,而是伸向那片碎裂的玻璃。
一块尖锐的碎片被他捡起,冰凉的触感刺痛了指尖。
他看着那块碎片,又抬头,看向光洁如新、映着窗外暮色的纯白地毯——那是江烬最钟爱的一块,洁白而又干净,容不得一丝瑕疵,就像她心中那个完美的晏屿幻影。
陆衍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平静。
他握着那片玻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在纯白的地毯上,划了下去!
“刺啦——”刺耳的撕裂声响起,洁白的羊毛纤维被粗暴地割开,露出底下的地板。
一道狰狞的、无法修复的黑色裂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瞬间出现在那完美的白色之上。
一下,又一下……他像在进行一场沉默的献祭,用破坏来证明自己卑微的存在,用毁灭来呼应江烬赐予他的“灰烬”之名。
地毯的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长,如同他心口那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压抑到极致、破碎的呜咽声,终于从他死死咬住的齿缝间溢出,悲恸、心痛、愤怒,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
公寓的安静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那纯白地毯上多了一道无法忽视的刺眼伤痕,和一个蜷缩在伤痕旁、被自己无望的爱与失意彻底焚毁的影子。
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璀璨夺目。
这里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
正如此刻,江烬正奔赴她心中的“神祇”,奔向新的游戏或幻梦,而她身后这堆卑微的“灰烬”,连同他那份被践踏至泥泞的爱意,己被彻底遗忘在这片由他自己制造的、心碎的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