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饮下毒酒那日,全京城都在庆贺新后册封。再睁眼,我成了忠勇侯府最受宠的嫡女。
宫宴上,新帝看着我与“已故废后”一模一样的脸打碎琉璃盏:“你……究竟是谁?
”我扶了扶鬓边凤钗轻笑:“臣女沈清漪——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第一章:杯尽我饮下那杯鸩酒时,喉间是烧灼的痛,耳畔是震天的锣鼓与欢庆。
全京城都在为慕容澈册立新后而沸腾。谁还记得,这冰冷的冷宫里,还锁着一个我?沈清漪。
他曾说这是世间最清雅的名字,配得上他唯一的皇后。如今,
只配与残羹冷炙、断壁残垣一同腐朽。意识模糊间,我仿佛又看见他。
看见他当年如何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上太极殿的汉白玉阶。看见他如何在我父亲灵前起誓,
此生绝不负沈家,绝不负我。也看见他如何将我的庶妹沈娇儿拥入怀中,
如何将“巫蛊厌胜”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如何亲手废了我,将我打入这不见天日的深渊。
沈娇儿。我那个永远怯生生、需要我庇护的庶妹。如今,她戴上了我的凤冠,
住进了我的坤宁宫。慕容澈,我的好夫君,她的好姐夫。你们用我沈家的血肉,
铺就了你们的锦绣前程。这鸩酒的滋味,真好。比这冷宫数载的冰霜,更刺骨。
比那虚伪的誓言,更真实。若有来生……慕容澈,
沈娇儿……我定要你们……百倍偿还……黑暗彻底吞噬了我。…………不知过了多久,
我竟又感到了光。眼皮沉重得厉害。耳边是嗡嗡的哭声,还有焦急的呼唤。“小姐!
小姐您醒醒啊!”“漪儿!我的漪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也不活了!”是谁?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我奋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顶,
不是冷宫那破败的蛛网。鼻尖萦绕着清雅的兰花香,不是冷宫的霉味。我猛地坐起身。
“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一个小丫鬟惊喜地叫起来。
一个衣着华贵、面容慈祥的妇人立刻扑到床边,紧紧抱住我,泪如雨下。“漪儿!
你吓死娘了!不就是一支破钗子,你若要,娘把整个珍宝斋都给你买来,
何苦想不开去跳水啊!”我愣住了。低头看这双手,白皙细腻,柔若无骨,
绝不是我在冷宫做粗活磨出薄茧的手。再看这妇人,她是……忠勇侯夫人林氏?我记得她,
忠勇侯沈霆的续弦,对唯一的嫡女沈清漪溺爱至极。可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那个冰冷的冷宫里。“镜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脆娇嫩,带着一丝虚弱。
丫鬟赶紧捧来一面菱花铜镜。镜中映出一张脸。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精致,
带着病后的苍白,却难掩绝色。这张脸……我抚上自己的脸颊。竟与我年少时,
有***分相似。不,甚至更美,带着被娇宠出来的天真与明媚。我是沈清漪。大渊朝的废后,
已饮鸩而亡。可我现在,也是沈清漪。忠勇侯府千娇百宠的嫡女。我……重生了。
重生在这个与我同名,却因一支钗子与人口角,失足落水的侯府千金身上。“漪儿,
你怎么了?别吓娘啊!”林氏见我盯着镜子发呆,又慌了神。我放下镜子,
扯出一个符合这年纪的、略带委屈的笑。“娘,我没事了,就是有点饿。”“快!
快给小姐把燕窝粥端来!”林氏连忙吩咐。我看着眼前焦急的妇人,还有这奢华温暖的闺房。
心底那刻骨的恨意,如同被冰雪覆盖的野草,遇到春风,疯狂滋长。慕容澈。沈娇儿。
你们一定以为,我已经化作一杯黄土,一场笑话了吧?
你们一定在享受你们踩着我的尸骨换来的荣华富贵吧?老天爷待我不薄。
它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给了我一个更尊贵、更有利的身份。忠勇侯府的嫡女,
父亲是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侯爷。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这样的家世,
比当初那个清流文官出身的沈家,更有分量。慕容澈,你怕了吗?
我感受着这具年轻身体里蓬勃的生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次,
我不会再傻傻地相信爱情,相信誓言。我不会再给任何人,将我踩在脚下的机会。
我要用这“沈清漪”的身份,一步步,走回那金銮殿。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
连本带利,讨回来!接下来的日子,我安心在侯府“养病”。我仔细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模仿着她的言行举止。她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性子骄纵,但心思简单。想要什么,
就一定要得到。受不得半点委屈。这倒省了我不少事。不必刻意伪装成温婉贤良的模样。
忠勇侯沈霆镇守边关,不在京中。侯夫人林氏对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更是有求必应,
百依百顺。我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也摸清了京城如今的局势。慕容澈登基已三年,
帝位稳固。沈娇儿为后,亦有一年。表面上看,帝后和谐,江山稳固。
真是……一派“祥和”。我抚摸着妆匣里一支赤金点翠凤钗,
样式竟与我当年常戴的那支有几分神似。“这支钗不好,太过匠气。”我随手将钗子丢开,
对林氏撒娇,“娘,宫里不是快要举办牡丹宴了吗?女儿想要一套新的头面,要最时兴的,
最好有凤凰图案的。”林氏有些惊讶:“漪儿,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宫装首饰吗?
”我歪着头,笑得天真烂漫:“女儿长大了嘛,总不能永远像个孩子。再说,
牡丹宴上那么多贵人,女儿可不能给爹娘丢脸。”林氏不疑有他,满口答应:“好好好,
娘这就去请珍宝阁最好的匠人来给你打造!”牡丹宴。那是慕容澈登基后,
每年都会为沈娇儿举办的盛会。意在彰显帝后恩爱,与民同乐。
也是命妇女眷们争奇斗艳的场合。上一世,我是皇后,是宴会的主人。这一世,
我要作为宾客,去会一会我的“好妹妹”,和我的……“好夫君”。宴会那日,
侯府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我扶着丫鬟的手,缓缓下车。
身上是云锦楼新制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戴的,正是新打造的红宝石凤穿牡丹头面。
流光溢彩,华贵逼人。我刻意模仿着前世身为皇后时的步态,从容,优雅,
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仪。所到之处,引来无数目光。有惊艳,有好奇,也有窃窃私语。
“这就是忠勇侯家的嫡女?果然名不虚传。
”“这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边关长大的……”“听说前阵子落水,病了一场,如今看来,
倒是因祸得福,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我充耳不闻,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着引路内侍,步入御花园。园内姹紫嫣红,宾客如云。我一眼就看到了高坐在上首的两人。
慕容澈穿着明黄龙袍,俊朗依旧,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的深沉。而他身边,凤冠霞帔,
笑靥如花的,正是沈娇儿。她比记忆中更丰腴了些,珠光宝气,眉梢眼角都透着志得意满。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寒。随着命妇们一同行礼问安。“臣女沈清漪,参见陛下,
参见皇后娘娘。”我的声音清亮,在一片莺声燕语中,并不突出。然而,
就在我抬起头的那一刹那。高座之上,慕容澈手中的九龙琉璃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让喧闹的御花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
都惊疑不定地看向皇帝,又顺着皇帝那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惊骇的目光,看向我。
慕容澈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他猛地站起身,
连酒水泼湿了龙袍都浑然不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我的方向。
“你……究竟是谁?”全场鸦雀无声。沈娇儿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看慕容澈,又看看我,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迎着慕容澈震惊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一丝怯懦,只有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无辜。我扶了扶鬓边那支振翅欲飞的金凤钗,
迎着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浅浅一笑。笑容明媚,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清晰地,
一字一顿地答道。“回陛下,臣女沈清漪。”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慕容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二章:惊凤琉璃盏的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慕容澈的目光,
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他身后的内侍官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地收拾。
周围的王公贵族、命妇女眷,连大气都不敢出。沈娇儿率先反应过来。她强压下惊疑,
换上温婉的笑容,轻轻拉住慕容澈的衣袖。“陛下,您怎么了?可是酒水太烈,
有些不胜酒力?”她的声音柔媚,带着刻意的安抚。慕容澈猛地回过神。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坐回龙椅,但眼神依旧没有从我身上移开。那里面有震惊,
有探究,还有一丝……极深的恐惧。他挥了挥手,声音有些干涩。“无妨……手滑了。
”“这位是……”他看向引我前来的内侍,语气故作平静。内侍连忙躬身回答:“回陛下,
这位是忠勇侯府的嫡女,沈清漪小姐。”“忠勇侯……沈霆之女?”慕容澈低声重复,
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沈娇儿也仔细打量着我,脸上挂着端庄的笑,
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原来是沈侯爷的千金,果然将门虎女,气度不凡。本宫瞧着,
倒有几分面善。”她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我的出身,又暗示了那点微妙的“面善”。
我再次屈膝,行云流水,姿态完美得不似边关长大的武将之女。“皇后娘娘谬赞。
臣女久居边关,粗野惯了,不敢当‘气度不凡’四字。倒是娘娘凤仪万千,令臣女仰慕不已。
”我抬起头,迎上沈娇儿的目光,笑容纯真无邪。“许是臣女与娘娘有缘,故觉面善吧。
”沈娇儿嘴角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慕容澈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恢复了帝王的威仪,
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沈小姐……抬起头来。”我依言抬头,
坦然接受他的审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这张脸,对于慕容澈和沈娇儿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最不敢触碰的噩梦。
“像……真像……”慕容澈几乎是无声地喃喃了一句,眼神有些恍惚。
沈娇儿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慕容澈彻底回过神,脸色沉了下来,挥挥手。“赐座。
”“谢陛下。”我随着宫女的指引,在靠近末席的位置坐下。
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一场牡丹宴,
因为我的出现,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歌舞依旧在继续,丝竹管弦依旧悠扬。但所有人的心思,
显然都不在赏花观舞上了。不断有人借故上前向帝后敬酒,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我。
我安然坐着,小口品着御膳房精致的点心,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未觉。
心里却冷得像一块冰。慕容澈,你也会害怕吗?看到这张脸,你是否会想起,
冷宫里那杯毒酒的滋味?沈娇儿,你还能安心坐在那个位置上吗?宴会进行到一半,
慕容澈便以“前朝尚有政务”为由,起身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脚步有些匆忙,
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沈娇儿强撑着笑容,主持完宴会,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宴会一结束,我便随着母亲林氏告辞出宫。马车上,林氏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漪儿,今日真是吓死为娘了!陛下他……他怎么会那样看着你?”我靠在软垫上,闭着眼,
语气轻松。“许是女儿今日打扮得太好看了,陛下也觉得惊艳吧。
”林氏嗔怪地拍了我一下:“胡说!天子也是你能编排的?不过……”她顿了顿,
压低声音:“为娘瞧着,陛下看你的眼神,确实不太对劲。还有皇后娘娘……漪儿,
你日后进宫,可要加倍小心。”我睁开眼,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容,心中微微一暖。这个母亲,
是真心疼爱“沈清漪”的。“娘,放心吧,女儿晓得轻重。”回到侯府,我屏退左右,
独自坐在窗前。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疏星点缀夜空。像极了我饮下毒酒那晚。我知道,
今日只是开始。我那一声“沈清漪”,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
慕容澈和沈娇儿,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查。查我这个“沈清漪”的底细。
查我为何会与“已故废后”如此相像。而我,要的就是他们查。要的就是他们不安,
他们猜疑,他们自乱阵脚。几天后,宫里来了赏赐。说是陛下感念忠勇侯镇守边关之功,
特赏赐侯府千金珠宝绸缎若干。送来赏赐的,是慕容澈身边得力的总管太监,高公公。
高公公宣完旨意,捧着锦盒,脸上堆着恭敬的笑。“沈小姐,陛下还让老奴带句话,
说那日宫宴之上,惊扰小姐了,望小姐勿怪。”我接过锦盒,浅浅一笑。“高公公言重了,
陛下天威,臣女惶恐。”高公公仔细打量着我,眼神锐利,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小姐气度非凡,颇有……故人之风。”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心中冷笑,
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故人?不知高公公所指是哪位?臣女久居边关,
对京中人事不甚熟悉。”高公公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呵呵,是老奴多嘴了。陛下还问,
小姐初回京城,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谢陛下关怀,京城甚好,
臣女一切都好。”送走高公公,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水头极好,
价值连城。还有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凰的造型,与我牡丹宴上戴的那支,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澈这是在试探。用这些我前世喜爱的东西试探我。他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是巧合,
还是……冤魂索命。我拿起那支步摇,在指尖把玩。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我过往的仇恨。
慕容澈,你等着吧。这,才只是开始。又过了几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娘娘凤体欠安,
需静养。同时,一道口谕悄无声息地传到了忠勇侯府。皇后娘娘听闻沈小姐蕙质兰心,
特邀其入宫陪伴,以解烦闷。林氏接到口谕,忧心忡忡。“漪儿,
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召你入宫?娘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我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娘,
皇后娘娘懿旨,我们岂能违抗?再说,入宫陪伴凤驾,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我知道,
这不是荣耀,是鸿门宴。沈娇儿坐不住了。她要亲自会一会我这个“故人”。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侯府千金的体面。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
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冷冽。沈清漪,我们走吧。去见见我们的“好妹妹”。
轿子稳稳地停在坤宁宫外。这里,我曾住了数年。一草一木,都曾是我的天地。如今,
物是人非。宫女引我入内。坤宁宫依旧富丽堂皇,只是摆设换了许多,
带着沈娇儿喜爱的奢靡风格。沈娇儿斜倚在凤榻上,穿着常服,未施粉黛,确实有几分病容。
她看到我,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清漪来了,快免礼,到本宫身边来坐。”我依言上前,
在她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半个身子。“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不必多礼。
”沈娇儿打量着我,目光柔和,语气亲切。“本宫一见你,便觉得投缘。许是都姓沈,
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她拉起我的手,触感微凉。“听说你之前在边关长大,
定然见过许多京中见不到的风物,本宫在这深宫闷得慌,正好与你说话解闷。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闲话,问边关风光,问侯府起居,语气温和得像个邻家姐姐。
但我能感觉到,她握着我的手,在微微用力。她的目光,像细密的针,一遍遍扫过我的眉眼,
我的神态。她在找。找那个“沈清漪”的影子。我垂着眼,一一回答,语气恭顺,
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臣女愚钝,边关荒凉,比不得京城繁华,只怕说的都是些粗鄙见闻,
污了娘娘圣听。”“怎么会?”沈娇儿笑道,“本宫倒觉得有趣得紧。”她话锋一转,
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清漪这名字真好听。可是侯爷为你取的?”我抬起头,看着她,
清晰地说道。“回娘娘,是臣女的母亲所取。母亲说,希望女儿心性清明,如涟漪般纯净。
”沈娇儿的笑容微微一顿。她记得。那个死去的沈清漪,名字是已故的沈老夫人所取,
寓意是“清波涟漪,涤荡尘垢”。相似的名字,截然不同的解释。她眼底的疑云,
似乎散去了些许,但警惕依旧在。“真是个好寓意。”她松开我的手,端起旁边的参茶,
轻轻吹了吹。“本宫前几日身子不爽利,陛下忧心,连带着心情也不佳。那日牡丹宴上,
若有失仪之处,清漪莫要往心里去。”她这是在替慕容澈解释,也是在敲打我。
“陛下关怀娘娘凤体,乃伉俪情深,臣女只有感佩,岂敢有他念。”我恭敬地回答。
沈娇儿满意地点点头。又闲聊了片刻,她便露出倦容。我识趣地起身告退。她也没有多留,
只赏了我一些宫花缎匹,便让我回去了。走出坤宁宫,阳光有些刺眼。我知道,这次见面,
并没有完全打消沈娇儿的疑虑。她只是暂时将我看作一个巧合,
一个长得有几分相似、名字也相近的臣女。但这就够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让它生根发芽。我刚走出宫门,准备上轿,一个内侍匆匆赶来。
“沈小姐请留步。”我回头。那内侍低眉顺眼,递上一个狭长的锦盒。“陛下有东西,
要奴才转交小姐。”我接过锦盒,打开一条缝。里面躺着一卷画轴。我的心,猛地一跳。
第三章:画皮锦盒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宫禁深处特有的阴冷檀香。那内侍垂着头,
声音尖细:“陛下说,此物赠与小姐把玩,望小姐……珍重。”他把“珍重”二字,
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我指尖微凉,面上却不动声色,
将锦盒递给身旁的丫鬟。“有劳公公。请回禀陛下,臣女谢陛下赏赐。”轿子起行,
晃晃悠悠。我靠在轿厢壁上,闭着眼,那锦盒仿佛烙铁般烫人。慕容澈送我一卷画?
是什么画?为何偏偏在沈娇儿见过我之后?回到侯府汀兰院,我立刻屏退左右。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还有那个静静躺在桌上的锦盒。我深吸一口气,解开丝带,
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卷画轴。纸质微微泛黄,有些年头了。我缓缓将画轴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熟悉的亭台水榭。那是……御花园的流杯亭。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画轴继续向下展开。一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穿着藕荷色的宫装,梳着飞天髻,
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正凭栏而立,望着池中的锦鲤,侧脸线条柔和,
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那眉眼,那神态,那通身的气韵……分明就是我!是前世,
还是皇后时的我!慕容澈,他竟然留着我的画像!他还把这画像,
送给了与“已故废后”容貌相似的我!他想干什么?提醒我?警告我?
还是……试探我到底认不认得画中人?我死死盯着画中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那时的我,
眼里还有光,心中还有情。以为身旁的夫君是良人,以为脚下的宫道是坦途。多么可笑!
画轴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甲子年仲春,于流杯亭为清漪写生。”字迹挺拔潇洒,
是慕容澈的亲笔。甲子年……那是我被封后的第二年,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他那时竟有闲情逸致,为我作画。我抚摸着冰凉的画纸,指尖划过画中人的脸颊。慕容澈,
你看着这幅画的时候,在想什么?是想念那个对你一片痴心的沈清漪?
还是懊悔没有早点除掉我这个绊脚石?或者,你只是将这画当作一场胜利的纪念?
我将画轴慢慢卷起,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画中那个早已死去的灵魂。然后,
我拿起桌上的剪刀。咔嚓一声。锋利的剪刀,从画轴中间剪了下去。丝绸撕裂的声音,
清脆又刺耳。我将剪成两半的画轴,重新塞回锦盒,盖上盖子。“秋月。
”我唤来贴身大丫鬟。“小姐有何吩咐?”“将这盒子,原封不动,送去坤宁宫,
呈给皇后娘娘。”我语气平静。秋月吓了一跳:“小姐,
这……这是陛下赏赐……”“正是因为是陛下赏赐,才更该让皇后娘娘过目。”我看着她,
眼神不容置疑,“就说,陛下赏了臣女一幅画,臣女见识浅薄,不解其意,
特请皇后娘娘指点。”秋月不敢再多问,捧着盒子,忐忑地去了。我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沈娇儿,你不是喜欢猜吗?不是喜欢抢吗?现在,
我把慕容澈的“心意”送给你。让你看看,你的好夫君,对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做了什么。
让你亲自体会一下,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用往事捅刀子的滋味。坤宁宫里,
此刻该是怎样一番光景?我几乎能想象到沈娇儿看到那幅画,尤其是看到落款时的表情。
震惊,愤怒,嫉妒,还有那无法言说的恐惧。慕容澈,你不是想试探我吗?我就把这场火,
烧到你最心爱的人身上。看看我们谁,先忍不住。第二天,宫里风平浪静。
既没有来自皇帝的斥责,也没有来自皇后的刁难。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又过了几日,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马球会。
京城适龄的贵族子弟和官家小姐大多收到了邀请。忠勇侯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