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跋涉
林枫没有立刻动身。
接下来的两天，他沉默而有序地打理着一切。
他将自己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仔细分好，塞给了聚居点里几个瘦得眼睛格外大的孩子和一位在之前魔物袭击中断了腿的老兵。
他留下了勉强够支撑三天的量。
然后，他坐在他那处角落的阴影里，开始处理他那唯一的“武器”——那根磨尖了的钢管。
他用找到的细砂石，蘸着一点点凝结的露水，极其耐心地打磨着钢管的尖端和棱角，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回荡，仿佛是他与这个熟悉世界告别的独奏。
布条被重新缠绕，一圈，又一圈，确保握在手中时，不会因汗水和血液而打滑。
老镇长和大康等人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人出声打扰。
离别在这个时代是常态，只是这一次，离别指向了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远方。
第三天，天光未亮，浓稠的黑暗如同墨汁般浸染着废墟。
林枫站了起来，将简单的行囊背好，那枚温润的“象”字令牌贴身藏在最里层，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他握紧了用布条缠绕的钢管，最后看了一眼在阴影中熟睡或假装熟睡的人们，看了一眼这片他挣扎、守护了数年，充满了污秽、绝望却也残存着人烟暖意的方寸之地。
他转身，踏出了地下车库的入口，冰冷的、混杂着灰烬和铁锈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
最初的几里路，是相对“安全”的区域，属于聚居点狩猎队日常活动的范围。
他对这里的每一处断墙、每一个可供藏身的坑洞都了如指掌。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走得小心翼翼，像一只警惕的狸猫，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身体始终保持着一种易于发力和闪避的姿态。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耳朵捕捉着风带来的任何一丝异常响动。
随着距离聚居点越来越远，环境的异变开始愈发明显。
曾经熟悉的城市轮廓彻底扭曲，巨大的钢筋水泥骨架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交错、倾斜，有些甚至悬浮在半空，被粗壮的、散发着荧光的藤蔓缠绕。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成分不明的灰烬，踩上去软绵绵的，吞噬了大部分脚步声。
他绕开了一片区域，那里的空气在高温下扭曲，地面是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熔岩，硫磺的味道刺鼻而来——这是某个掌控火焰的神魂力量残留形成的“焦土地域”。
他甚至能看到一些矮小的、如同由熔岩和黑曜石构成的元素生物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中午时分，他找到一处半塌的防空洞入口，决定稍作休息。
洞内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某种野兽的腥臊气。
他不敢深入，就在入口附近背靠墙壁坐下，取出水壶，小心地抿了一口。
干硬的压缩干粮需要就着水，慢慢在嘴里含软了才能咽下。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洞穴深处传来。
林枫瞬间肌肉绷紧，握紧了钢管，屏住呼吸。
黑暗中，亮起了几对幽绿色的光点。
是变异鬣狗，它们体型比旧时代大了近一倍，流着涎水的嘴里交错着匕首般的利齿，皮毛斑驳，带着腐烂的痕迹。
它们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低吼着，呈扇形缓缓逼近。
林枫没有动，眼神冷静地评估着形势。
只能速战速决，否则声响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就在第一只鬣狗按捺不住，后腿蹬地扑上来的瞬间，林枫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侧身迎上，身体矮下，手中的钢管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从鬣狗张开的血盆大口下方刺入，穿透了它的脖颈！
温热的腥臭血液喷溅而出。
另外两只鬣狗被同伴的瞬间死亡激怒，同时咆哮着冲来。
林枫脚步一错，利用狭窄的地形，身体灵活地避开了左侧鬣狗的扑击，钢管顺势横扫，砸在它的腰眼上，传来骨头碎裂的闷响。
那鬣狗惨嚎一声，瘫倒在地。
几乎同时，最后一只鬣狗己经扑到他身后，利爪带风。
千钧一发之际，林枫仿佛背后长眼，一个狼狈的前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
鬣狗扑空，利爪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痕迹。
不待它转身，林枫己经如同弹簧般跃起，双手握紧钢管，用尽全身力气，自上而下，狠狠刺入了它的头颅！
战斗在十几秒内结束。
林枫拄着钢管，微微喘息，看着地上三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迅速弥漫开，不能再待了。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不敢停留，立刻离开了防空洞，重新回到灰蒙蒙的天光下。
下午的旅途，他需要穿越一片曾经是公园，如今却长满了巨大、颜色妖艳蘑菇的“菌林”。
这些蘑菇有的会喷射令人***孢子，林枫不得不撕下布条，用水浸湿后捂住口鼻，快速通过。
他甚至看到一具被菌丝完全包裹、正在被缓慢消化的大型动物骨架，触目惊心。
疲惫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志。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精神因为持续的高度紧张而变得有些麻木。
他找了一块背风的巨石后面坐下，准备最后一次休息。
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但那些低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
这一次，不仅仅是混乱的杂音，那声低沉轻笑再次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灼热的感觉，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流向西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他能“感觉”到，某种能量，微弱而炽热，正在他体内流动，试图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回想起之前指尖那簇微弱的火苗，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渴望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集中精神，不再是去“倾听”，而是尝试去“引导”那股灼热。
起初，只有掌心微微发烫。
但随着他精神力的聚焦，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橘红色能量细流，如同受到召唤般，从他掌心皮肤的毛孔中缓缓渗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游丝，在空气中微弱地摇曳、汇聚。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形成火焰，而是仅仅观察着这些能量细流的存在。
它们那么微弱，仿佛随时会断裂，却又顽强地维持着。
然而，代价紧随而至。
比之前更强烈的眩晕和空虚感袭来，仿佛体内的某种根基正在被抽走。
他立刻停止了引导，那些能量细流瞬间消散。
掌心的灼热感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灵魂层面的虚弱感。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冷汗涔涔。
“不行……这样下去，没到界碑谷，我就会先被这东西吸干。”
林枫心中警铃大作。
这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在他学会掌控之前，每一次使用都是在刀刃上跳舞。
休息了比预想中更长的时间，首到天色开始泛出黄昏的昏黄，他才勉强恢复了一些气力，重新上路。
终于，在夕阳将天际的灰云染上一抹凄艳的紫红色时，他攀上了一座布满奇异紫色苔藓的山丘。
站在丘顶，他停下了脚步，呼吸微微一滞。
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辽阔的谷地。
谷地中央，数十根高达百米的巨大石碑，如同沉默的远古巨人，矗立在苍茫暮色之中。
它们形态各异，材质万千，散发着不同属性、却同样磅礴浩瀚的气息，共同构成一个令人心生敬畏的奇观。
界碑谷。
而在谷地的边缘，一座小小的青石凉亭静静伫立，如同画卷中点景的一笔。
亭中，青衫夫子安然盘坐，面前棋盘上的黑白子，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夫子的目光，跨越了空间，平静地落在山丘上那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上。
林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身心的极度疲惫，整理了一下被荆棘划得更加破烂的衣物，握紧了手中那根陪伴他走过最后一段凡人旅途的钢管。
然后，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走下山丘，走向那片象征着新征程起点的谷地。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