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玉佩碎裂的那一夜,成了顾长风和我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用强硬的、霸道的方式试图将我禁锢。
他开始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来“讨好”我。
他会派人送来北疆最新鲜的瓜果,只因为我曾无意中提过一句京城的夏天太过燥热。
他会在“风月鉴”被人找麻烦时,第一个带着亲兵出现,将闹事者打出去,
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远远地看着我,不敢靠近。
他甚至开始学着沈知节,给我送一些风雅的小玩意儿。
今天是一盆兰草,明天是一幅前朝的名画。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觉得可笑。
他以为这些是“爱”,是“补偿”。
可在我眼里,这不过是他发现“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
他那深入骨髓的掌控欲,只是换了一种更温和的包装而已。
他想用这些东西,重新在我身上,打上属于他的烙印。
而我,早已不需要任何人的烙印。
我将他送来的东西,全部照单全收。
然后转手,就在“风月鉴”的月度拍卖会上,高价卖出。
“镇北侯亲赠,情意无价,起拍价,一千两!”
我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顾长风在我苏晚这里,一文不值。
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据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没出门。
出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底布满了血丝,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开始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也来“证明”他的真心。
他主动向皇帝请缨,去剿灭盘踞在南方的水匪。
那地方山高水远,瘴气弥漫,是个九死一生的苦差事。
他想用军功,用伤痕,来换我一个回眸。
何其可悲。
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我与沈知节的合作,愈发紧密。
我利用“风月鉴”这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为他提供王振党羽的动向和罪证。
而他,则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我的生意保驾护航,
甚至帮我拿下了几笔与宫中往来的大生意。
“风月鉴”不再仅仅是一个女子会所。
它成了一个集美容、时装、珠宝定制、法律援助、信息交易,
甚至女子教育为一体的庞大商业帝国。
我开办了“女子学堂”,请来最好的女先生,
教那些被困在后宅的女子们读书、算账、学习一技之长。
我成立了“女子商盟”,将那些有生意头脑、
却苦于没有本金和门路的女人联合起来,资源共享,互通有无。
我手下的“风月鉴报”,已经成了京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
它的舆论导向,甚至能影响到朝堂上的一些决策。
我,苏晚,从一个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后宅妇人,
真正成了能与沈知节、顾长风之流,在棋盘上分庭抗礼的棋手。
沈知节对我,也越发地不同。
他不再用那种试探的、暧昧的姿态对我。
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和一种……同类的认同。
他会和我彻夜长谈,讨论朝堂局势,分析天下大势。
他会教我如何利用人心,如何平衡各方势力。
他像一个导师,又像一个战友。
“晚晚,你天生就该站在最高处。”
一次对弈后,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那个小小的侯府后院,根本关不住你。”
我落下最后一子,清空了他所有的棋路。
“沈大人,我不想站在最高处。”
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我站着的地方,就是最高处。无人能再俯视我,也无人能再决定我的命运。”
他愣住了,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我站着的地方,就是最高处’。”
他看着我,眼底的灼热几乎要将我融化,
“晚晚,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迷人。”
他向我摊牌了。
他助我,不仅仅是为了扳倒王振。
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而我,就是他选中的,那个能与他并肩看尽山河的皇后。
“晚晚,等我登基那日,我许你凤位,许你与我一同垂帘听政,许你一个女子能达到的一切权力顶峰。”
他向我伸出手,
“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你想要的尊重,我给你。这天下,你我共享,如何?”
他的条件,诱人到了极点。
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如果我还是前世那个一心只想找个依靠的苏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我已经不是了。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摇了摇头。
“沈大人,你的提议很好。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难道顾长风在你心里,还有位置?”
“与他无关。”
我淡淡道,
“我只是,不想再做任何人的皇后了。”
无论是顾长风的妻子,还是沈知节的皇后,归根结底,都只是一个附属品。
我的权力,我的地位,都来自于那个男人。
他若在,我便在。
他若倒,我便一无所有。
这样的“共享”,我不要。
“我想要的天下,我自己会去取。”
我看着他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大人,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们是敌人。”
沈知节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没想到,他精心培养的“刀”,最后,竟对准了他自己。
“苏晚,你太自信了。”
他冷冷道,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做什么?”
“我们,拭目以待。”
我与沈知节的联盟,就此破裂。
京城的局势,瞬间变得波诡云谲。
沈知节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压我的生意,王振的势力也趁机反扑。
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第一次,遭遇了真正的危机。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顾长风。
他回来了。
带着一身的伤痕,和一身的荣耀。
他成功剿灭了南方水匪,班师回朝。
他瘦了,黑了,眼神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没有回侯府,而是直接来了“风月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枚小小的、刻着虎头的兵符,放在了我的桌上。
“这是我麾下三千亲兵的虎符。”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苏晚,从今以后,他们只听你一个人的号令。”
“谁敢动你,就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我愣住了。
我看着那枚沉甸甸的虎符,又看了看他。
他眼中,没有了占有,没有了不甘。
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孤注一掷的……守护。
他似乎,真的变了。
但,这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