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云澈
医术,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却也成了最先暴露她异常的东西。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
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医生,顶着 “谋逆犯亲属” 和 “少年郎” 的双重身份,被唐朝最可怕的活阎王押送往未知的京城。
夜色浓重,如同化不开的墨。
林微在颠簸中悄悄握紧了拳。
必须尽快养好伤,必须想好一个完全脱离“谢家”的全新身份。
下一次开口,她不能再是“谢公子”,而必须是另一个人——一个名叫苏云澈的游方郎中。
天光微亮时,队伍在一处溪边暂作休整。
林微几乎是被人从马上搀扶下来的,长时间的颠簸让她浑身像是散了架,伤口也***辣地疼。
她靠着一棵树干坐下,接过陈锋递来的水囊,小口啜饮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裴九安坐在不远处的石块上,姿态依旧挺拔,正听着陈锋的低语。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来,如同冰冷的探针。
林微知道,审讯随时会开始。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
果然,陈锋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语气比昨夜缓和了些,但问题依旧尖锐:“你叫什么名字?
在谢家是什么身份?”
林微抬起眼,脸上适当地流露出疲惫、悲伤,以及一丝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用沙哑的声音清晰地说道:“回大人,昨夜情急,小子未曾言明。
我……并非谢家首系子弟。”
这句话一出,不仅陈锋愣了一下,连不远处的裴九安也微微侧过头,目光正式地落在了她身上。
“我姓苏,名云澈。”
她一字一顿,吐出了这个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的名字,“乃江南人士,家中世代行医。
因仰慕长安繁华,月前随商队北上,欲游历增长见闻。
不料途中遭遇匪人,与家人仆从失散,流落至此。
昨日……昨日是被那伙黑衣人错认,才遭此无妄之灾。”
她将预先想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江南道地域广阔,户籍管理相对松散,游方郎中身份流动性强,难以核查,这是最好的保护色。
陈锋皱起眉,显然不信:“错认?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或许……是因小子与那位真正的‘谢公子’年岁相仿,身形相似?”
林微(现在起,我们应称她为苏云澈)推测道,眼神坦荡地迎向陈锋审视的目光,“又或者,追杀之人宁错杀,不放过?”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陈锋一时语塞,回头看向裴九安。
裴九安缓缓站起身,踱步过来。
他的影子笼罩住苏云澈,带来无形的压力。
“苏、云、澈。”
他念着这个名字,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掂量的意味,“游方郎中?”
“是。”
“所以你那一手缝合之术,是家传?”
“是。
家中祖辈曾偶得异人传授些许外伤处理之法,小子不才,只学了些皮毛。”
苏云澈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异人”,这是最无法证伪,也最能解释她医术超常的理由。
裴九安蹲下身,与坐着的她平视。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她伪装的平静,首抵灵魂深处。
“那你可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欺瞒本官,是何下场?”
空气瞬间凝固。
苏云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她稳住呼吸,迎上那双令人心悸的眸子,语气坚定:“小子所言,句句属实。
大人若是不信,可随时考校小子医术。
苏云澈别无长处,唯愿以此薄技,证明清白,报答大人救命之恩。”
她将“救命之恩”抬出来, 微妙地将关系从纯粹的审讯者与囚犯,转向更复杂的方向。
裴九安盯着她,良久,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很好。”
他站起身,不再看她,对陈锋吩咐道,“记下,嫌疑人,苏云澈。”
“是!”
苏云澈 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但“嫌疑人”三个字,也明确地告诉她,裴九安并未完全相信。
未来的路,依然遍布荆棘。
队伍再次启程。
或许是裴九安默许,陈锋对她的看管似乎松了一丝,至少不再像押解重犯那般紧绷。
行至午后,途经一个不大的村落,却见村口围着一群人,哭声与嘈杂声混成一片。
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没气了!
郎中都说没气了!”
裴九安勒住马,眉头微蹙。
陈锋立刻上前查看,很快回来禀报:“大人,是村里的猎户,被野猪撞了,肚破肠流,郎中说没救了,家人正哭着呢。”
裴九安目光扫过人群,随即,落在了身旁马背上的苏云澈身上。
苏云澈也听到了陈锋的话。
肚破肠流……在现代,这是极其严重的外伤,但在条件完备的手术室尚有一线生机。
在这里,几乎必死无疑。
然而,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向裴九安证明她“游方郎中”价值的机会,也是一个……医者本能无法坐视不理的时刻。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裴九安审视的目光。
“大人,”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或许……可以让小子一试?”